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几可照出人影。
\"让开!都给本公子让开!\"一名锦袍少年伏在一匹赤红的马背上,手中马鞭高高扬起,扫过街边小贩的摊位。果子、糖葫芦滚落一地,却不及老人家枯瘦的手背被鞭梢扫中时渗出的血珠刺目。
街角的卖花女惊得花篮倾覆,素白绢花混着泥水在石板上绽开妖异的红。公子却仰头大笑,雪白扇面蓦地展开,遮住下半张脸:\"有趣,真有趣!\"
转角处突然窜出个幼童,攥着半个炊饼跌跌撞撞。骏马嘶鸣着腾空而起,前蹄正中小童后心。
那少年紧紧的拽住缰绳,玄色马镫上铜铃叮当乱响,马匹前蹄直立,但发自本能的却往摔倒在地的幼童身上踩去。
\"废物!快闪开,快闪开。\"那锦袍公子的玉冠掉落,乌黑的头发散落在脸颊,因为嘶吼破了音的嗓门倒显出几分本来的音色。
一道白影闪过,众人眼前一花,那马蹄落下,但那呆坐在街道中央的幼童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热血,喷射的三尺之内到处都是,入目皆是一片猩红。紧接着,那马首竟从脖颈处滚落下来,无头的马尸轰然倒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那锦袍少年眼见就要跌落马下,却利落的一个翻身,从马背上跃了下来,稳稳的落在地上,落地时靴底打滑,踉跄了两步仍稳稳站定,月白锦袍下摆染着点点血迹,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指着那持刀之人的鼻子怒骂道:
\"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你可知道这是最纯种的汗血宝马,卖了你都赔不起。\"那声音情急之下忘了伪装,带着一丝脆生生的少女气,但说出口的话却实在不好听。
那一剑削掉马首的黑衣人只是微微的低头,面无表情的打量着他。
清瘦好看的下颚线,再配上棱角分明的嘴唇,竟让他呆了一瞬,但只是瞬间,他又趾高气扬的抬起了下巴,用马鞭指着黑衣人刚刚滴落最后一滴血的剑,“你你话呢!”
“畜生当街伤人,主人连坐!”
出口的声音低沉沙哑,不带着一丝暖意。
远处传来急切的跑动声,七八个人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在青石板路上踏出慌乱的节奏,伴随着混乱的呼喝——\"等等!胡珊!\"那生硬的汉话里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
一道热流在萧离耳边响起:“胡珊是公主的意思。”
萧离往旁边移开了一步,目光还是紧紧在盯着面前那跋扈的锦袍公子身上,他早就看出这人是女扮男装,却未猜透她的来历,居然是某个边陲小国的公主。
怪不得敢当街纵马行凶。
“赔我的马!”那女子见萧离没有开口,有些急了,上前就要扯萧离的的袖子,指间却在将将触及时感觉到一阵危险, 猛的缩了回来。
她低头看见萧离握剑的右手放下,毫不怀疑若是刚刚没有及时抽手,自己的手也会像刚刚的马头一样断做两截。
“狗东西,居然敢对我拔剑。”那扮作中原富家公子的女子散乱着头发,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指着萧离勃然大怒,面红耳赤的开始骂了起来,骂到兴起处还夹杂着乡音,萧离却依旧面色未变,只是看着她身后追来的人。
为首的乃是一名礼部的文官,跑的气喘吁吁,见到萧离后更是苍白如纸。
倒是那七八个牛高马大的侍卫,纷纷拔出了拔出刀剑指着萧离,嘴里嚷嚷着萧离听不懂的话。
“这是西域木兰族的明月公主。”那礼部官员颤颤巍巍的硬着头皮上前对着萧离行了个礼,萧离查抄礼部尚书何冰的家的时候,他在人群中远远见过,对于这尊瘟神的传说,更是如雷贯耳。
游凤站在萧离的侧后方,悄声说道:“一个小部族,擅长养马。”
萧离冷冷的将那女子和她身后的侍卫看了一眼:“既然来到大宁,就要遵守大宁的规矩,闹事纵马,还险些闹出人命,这次死的是马,下次就是你们的头。”
其中一名侍卫转过身,嘀嘀咕咕的对着那名礼部的官员不忿的说着什么,那官员抹着汗,瞟着萧离。“他说这匹马乃是送给陛下的贡马,万里挑一的良驹。”
萧离抬眸看向那倒地的马尸,微微皱眉。四肢强健有力,肌肉线条流畅,毛发油亮,的确是一匹好马。
那些侍卫显然并不精通大宁官话,咋咋呼呼拉着那礼部文官不知说着什么,萧离懒得管这些嘴皮官司,转身便走。
但显然聒噪的并不只有那些外族人。
“哎,我听他们说,这个公主是送来和亲的,要嫁给皇帝,也就是说,你得罪了未来的一位皇妃。”
“那又如何?”萧离进了院子,转身冷冷的盯着游凤。
“我记得你的屋子是在隔壁院子。”
游凤摸了摸差点被门砸出血来的鼻子,有些不甘心的说道:“要不我们打一架吧,我不还手。”
萧离压下心中的怒气,集中精力开始运气,但不出意外,一动真气便觉得丹田处刺痛不已。那日在山中,每月十五才发作的毒性提前发作,并且来势汹涌,在山谷中更是与走火入魔的游凤有了荒唐之事,事后不是没有想过一刀了结了此人,但一是打不过,二则是以他如今的处境很难在重重追兵下全须全尾的回到京城。
只是此人,脸皮实在是厚。
竟然三番五次的凑到他跟前,用暧昧不清的声音喊他的名字,让他想起那混乱不堪的一夜。
萧离握紧了拳头,等他解了毒,恢复了功力,第一个便杀了他。
或者这关过不了,死前也要杀了他!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就像那匹死在他剑下的马一样,是天下难寻的良驹又何如,若掌控不了,若不安好心,那便干脆杀了以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