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浓稠如墨,笼罩着清平县。
城中一处古朴破旧的宅子里,此刻却被诡异的静谧所包裹,唯有后花园的湖心亭内,摇曳着一点昏黄的烛火。
吴贺氏身着半旧的月白色长袍,拢着披风,双眸紧紧的盯着厅中那道身影,明明是朝夕相对的身影,此刻却周身都散发着让她陌生的寒意。
婆娑的树影放大了她迟疑的脚步声,就连声音也有些缥缈了起来。
“玉郎!”
一阵风吹过,“哐当”一声,亭中的烛台被吹倒,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那背对着吴贺氏的身影却浑然不动,惹的她又唤了一声。
她提着灯笼,火光在大风中变得有些缥缈。
周遭似乎又冷了几分,吴贺氏拢了拢披风,壮着胆子又往前走了两步,伸出略有些干纹的手,轻轻在那背影上拍了一下。
“玉郎!”
她并没有用上多大的力气,但那身影却顺着那柔弱的力道侧着倒了下去。
吴贺氏慌忙打着灯笼上前查看,只见那人双目瞪的溜圆,眼角却流下血泪,嘴角却微微的翘起,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啊!”一声凄厉的叫声响彻夜空,吴贺氏摔在地上,手里的灯笼也应声而落,恰巧落在那亭内挡风的纱幔处。
一
公堂之上,胡县令一拍惊堂木,脸上的肥肉抖了两下。
“吴贺氏纵火,烧死其夫吴玉郎,虽非故意为之,但大祸已然酿成,造成吴玉狼惨死,暂且收入大牢,待禀明州府,再做定夺。”
“大人?”身后的捕头弯着腰咳嗽了一声,示意大人此案办的有些太过于草率。
胡县令有些不满的斜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公堂上站在围观百姓之首的一名身着褚色绸缎的中年商人身上,两人交换了一个隐秘的眼神。胡县令挺直了腰杆,高高举起惊堂木,正待拍下,忽然堂下响起了哈哈大笑声,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从众人头顶蹦了出来。
“好糊涂的一个县令,竟然光天化日如此草菅人命吗?”
公堂门口围观的众人,只觉头顶上略过一片阴影,但还来不及抬头,那阴影便落在了吴贺氏身边,定睛一看,却是一位半大少年,虽然身型高挑,但声音中却还带着一丝雌雄莫辨。
那少年落地便对坐在上首的胡县令做了个鬼脸,指着瘫倒在公堂下的吴贺氏说道:“这个妇人尚且昏迷未醒,你们就急于定罪,莫非是…”
说完一个圆溜溜的大眼睛四下打量着,人群中有人心虚的移开了目光。
“大胆。”胡县令胡子一抖,猛地一拍惊堂木。
“黄口小儿,咆哮公堂,与我拿下。”
那少年一个旋身,闪开了前来抓他的捕快,舌头一吐:“欺负小孩子。”站在县令身后的捕头眼中却闪过一丝讶异,这少年年纪虽小,但下盘极稳,脚步移动迅速却非常有章法,轻功不俗。
“大人,此人怕是大有来头。”他低声凑到县令耳边,提醒了一句。
“刘虎,你去,抓住他。”四周的百姓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有不懂事的孩子已经鼓起了掌,气的坐在上首正中的胡县令脑瓜子疼。
刘虎刚刚迈出步子,眼前忽然一闪,一个东西直奔胡县令的面门而来,他赶紧回身,堪堪将那巴掌大小的东西接住,若再慢上半分,这县令大人,怕是要被当众打出鼻血来。
“大胆狂徒,竟敢袭击朝廷命官。”胡县令鼻翼张合,显然是气到了。
刘虎目光微微不解,摊开手掌,满手黏腻,露出刚刚接住的东西,却是一块糖糕。
那少年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好意思,扔错了。”说完一扬手,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扔了过来。
刘虎接了下来,正待仔细看,不料一旁的胡县令一把抢了过去,双目瞪的溜圆,双颊甚至有些抖动,看上去份外滑稽。
“梅…梅..梅花令。”胡县令声音都抖了起来,若不是旁边的师爷搀扶了一把,差点腿一软,滑到了地上。
刘虎眉头一皱,看着掌心那枚通体黢黑的令牌,呈长方形、边缘光滑、触手生凉,正面一朵傲雪绽放的梅花浮雕栩栩如生,花瓣层层叠叠,细腻的纹理仿佛能感受到梅花的脉络,每一片都带着一丝凌冽与坚韧,正中间的花蕊,用的却是明黄的金粉点缀。令牌的背面,刻着古朴的篆文一笔一划苍劲有力,一个“御”字足以让给那芝麻大的七品县令跪下磕头如捣蒜。
少年扬起下巴,鼻孔朝上冷哼一声,看着那胡县令,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嫌弃。
传言当今天子手下有一支暗卫,各个武功高强、身怀绝技,身着玄色劲装,劲装之上,绣着一朵用银丝勾勒的梅花,花瓣纤细而凌厉,因此被称为梅花卫。卫队的成员皆是从小被选入、再经过严苛的训练,只忠于天子一人,乃是天子手上的一把利刃。既是监察百官的隐秘王牌,也是杀伐果断的刽子手。一旦发现官员贪污腐败、结党营私等不轨行为,便会迅速采取行动,通常在夜深人静之时,潜入府邸,将证据取走,行事果决、手段狠辣、绝不拖泥带水,如同悬挂在百官头上的一柄利剑,无不闻之色变。
只是这清平镇天高皇帝远,居然出现了梅花卫。
眼见胡县令已经被吓破了胆,刘虎面上却露出了迟疑,“大人,梅花卫只管大事,这个娃娃他。”
那小少年一跃坐到了公堂正中的桌子上,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怎么,觉得我小?”
说完拿起毛笔,手脚利落的在那胡县令嘴边,画上了两撇胡子。
“阿鹤,下来。”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公堂外面传了进来,简单的几个字却不怒自威,围观的百姓自发的分了开来,一个玄色的身影越众而出。
男人一身玄色衣裳,但材质上乘,上面隐约绣着的银丝,在日光下仿佛流淌的星光。他唇红齿白,双目狭长,鼻梁秀挺,有些男生女相,但周遭的人看清他的脸色后却一丝调笑之意都无,因为那张过分俊俏的脸上,满是冷冽之意。身后跟着的彪形大汉目不斜视,仿佛只等他一句令下,刀剑便会毫不迟疑的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