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何冰的府邸并不大,抄家的时候也并未如之前的官员,查抄出令人咋舌的家产及包藏的祸心,只是浩繁的典籍和文书,足足存了几间房子,偏偏这些写满佶屈聱牙的文字最让萧离牙酸,便由云初主持,带着一队文人,从中寻找何冰被杀以及与边家军的过往。
云初从那盘根错节的书卷中抬起了酸痛不已的脖子,叹道:“这何冰也算是个人才,竟然精通多个国家与部族的文字,就这么死了可惜了。”
萧离冷哼一声:“当年那木答与边嵘通信的书信,经查验的确为何冰所写,齐心不正,再好的学问有何用。”
云初惋惜的摇了摇头,“可惜这些被精心保存的典籍,都跟此案无关呐!”
“令主,陛下让你进宫一趟!”
萧离缓缓的从屋里走了出来,木苍梧蹲在地上教阿白晒药,游凤跟逗孩子玩一样的指导着石头练武。
“手给我?”木苍梧站在萧离面前,皱眉看着他的脸色。
萧离坦然的伸出了手,让木苍梧把脉。片刻之后,木苍梧神色不太好看:“你是否觉得发作的时间比以前长了?”
昨夜不到子时,毒便发作了,就算到了现在,一用内力丹田处还是隐隐作痛。但萧离一直忍住没有吭声。
云初紧张的追问道:“谷主?可有解决办法?是因为你昨日受伤的缘故?”
木苍梧转身往自己的屋子里走去:“你若不想暴毙,最好不要再用内力了。”
萧离没有言语,带着担忧的云初便进了宫。
游凤见两人走了,施施然站在他面前,点头说道:“没错,他又多中了一层毒!”
木苍梧似有不解的问道:“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他虽然醉心医术,不精通人情世故,识别人心自有自己的一套准则,更与游凤自小相识,明白他重重面具下那颗防备之心,却对萧离有所松动。
游凤转身,背对这木苍梧,背影萧索却凝决然之色。
“我与他,本就立场相对,迟早拔剑相向,迟早他会是我最大的阻碍,既然如此,不如早些除去,省得节外生枝。”
木苍梧摇了摇头,低下头默不作声。
却说萧离二人入了宫,勤政殿内,一劲瘦挺拔之人,傲然而立雍景帝前。其容不动,其色无波,气质凛然,一派高手风范,正是那报国寺第一高手——慧觉。
见萧离进来,雍景帝挥退左右,开口道:“慧觉大师,或者朕该叫你红巾将军?”
“阿弥陀佛,陛下明知贫僧武功不俗,却挥退左右,这份坦荡胸襟,着实令贫僧佩服!”慧觉朗声说道。
雍景帝笑了起来:“边将军赤胆忠肝,大师能与其相交莫逆,绝不会弑君犯上,这点朕还是相信的!”
萧离冷哼了一声,走到慧觉身边:“只不过会趁乱就走乱臣贼子罢了。”
慧觉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是对着皇帝淡然说道:“那人,我已经放走了!”
雍景帝勃然大怒!指着慧觉“你..你..你!”
“慧觉孤身前来,便是认罪,听凭陛下发落!”
“好…好。”雍景帝咬牙切齿的看着他,庆幸自己刚刚摈退了左右,否则这和尚如此不给自己情面,传出去如何是好!
“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他答应我,离开京城,还望陛下看在边家军为先皇肃清西北、收服城池、重塑防线,放他一条生路。”
说完膝盖一曲,竟跪了下来。
“嗵!”那坚硬的骨头竟然生生的将那上好的青砖砸出了一道裂缝,但慧觉却浑然未觉,萧离却因这包含威胁举动眯起了眼睛。
雍景帝却笑了起来:“大师啊,你可知你膝下这方砖碎成这样势必要更换,若单换这一块方砖,恐与周遭布局难以契合,显得颇为突兀。唯有悉数更换,方可使整体浑然一体。不知大师能否算出,这般操作,需耗费多少银两?”
慧觉抬头,脸上有股难言的窘迫。“朕即位以来,一不大兴土木,二未广纳后宫。”说完看了一眼萧离,“三虽然查抄众多贪官,却从未将银两纳入私库,贪图享乐,你可知为何?”
慧觉一时呆愣,不明白这皇帝满脸沉重的跟自己拉这些家常做什么。
雍景帝痛心疾首的说道:“因为朕穷啊!”
大和尚面对千军万马面不改色,此时却面色微窘。
想了一夜,想好了说辞,没想到这一国之主居然对着他一个身无长物的和尚哭穷。
“我朝自开国以来不到五十年,便遇西北战事,历经三十余年方才平息,好不容易积攒的国本都用作了军费,战后满目疮痍、流民失所,大师你应当比朕深有体会!”
慧觉跪在地上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就连祭天、祭祖,朕也是能免则免,一切从简,将省下来的银子用于赈灾!”
萧离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分明是你怕麻烦。
“放心,朕不是要你赔钱,只是想告诉你,朕与父皇不一样,你将人放走,无非是怕朕杀了他,但朕其实更想知道,他为何要杀何冰与岳兆钰。”
慧觉抬头,看着龙椅上坐的年轻人,而立之年,年富力强,眼神中有锋芒,却并未暗含算计!
“萧施主说的没错,那人与贫僧都曾在边家军效力,我以杀止杀,隐姓埋名,他却并不是军人,而是边将军身边的厨子!”
萧离心中豁然开朗,怪不得他的功夫并不像军中杀敌的武功,而对于人体结构却很是熟悉。
“正因他是厨子,当年逃过一死,但他告诉我,何冰与岳兆钰都是构陷边将军谋逆的主谋!何冰亲自伪造书信,再交由当时的兵部尚书岳兆钰,做成从敌军处劫拿的假象,成为了边将军谋逆的铁证。”
说到此处,慧觉厚实的胸膛猛的起伏,狠狠的说道:“边将军绝无反心,一切都是被奸人所害。”
他提起拳头,正欲狠狠砸向地面,但看到那道裂缝,又缓缓的放下了手!
“朕相信!”雍景帝看着他的手,勾起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