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蕾面色如霜，沉静似水，一字一顿道：“李大人，此处不欢迎你，还请即刻离去。”
李卫东闻言，眉梢轻挑，嘴角勾起一抹的笑意，悠悠开口：“怎么，这是打算抵赖不认账了？”
秀蕾眼神凌厉，冷声吐出一个字：“请！”
李卫东嘴角笑意更甚，正欲出手给秀蕾一个教训，秀薇的声音却传了过来：“秀蕾，你是打算让我言而无信？”
秀蕾秀眉微蹙，眸中闪过一抹忧虑，而后压低嗓音说道：“薇大家，今日之事……”
未等秀蕾把话说完，秀薇便冷冷打断：“约定之事，岂有反悔之理。”
秀蕾的面色瞬间阴沉了几分，带着几分不甘，说道：“薇大家，当真要这般决绝？”
秀薇神色平静如水，转向李卫东，淡淡问道：“官人，您意下如何？可要苏芙侍奉枕席？”
苏芙，正是此前李卫东曾见过一面的花魁。
其实李卫东对她并无太多兴致，只觉得她装腔作势，又当又立。
但今日之事，关乎颜面。
略作思索，李卫东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总归要让她出来见上一见。”
秀薇微微颔首，目光旋即转向秀蕾，说道：“难不成，还需我去请？”
“不必！”秀蕾紧咬着银牙，面色阴沉如水，吩咐身旁的丫鬟：“把苏芙请来。”
这时，小丫鬟玉珠蹦蹦跳跳地来到李卫东身旁，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兴奋与崇拜，脆生生地夸赞道：“官人，真的太厉害了！”
“我早就看那个公子哥不顺眼，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讨厌得很。”
“官人教训他，真是太解气啦！”
李卫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开口问道：“怎么，他欺负过你？”
“那倒没有。”玉珠摇了摇头，脆生生地说道：“我就是看他就讨厌。。
这一番话，说得李卫东嘴角上扬，忍不住笑了起来。
谈笑间，四周突然如潮水般涌起阵阵惊叹与欢呼。
“哇！”
“好美！”
“苏芙小姐果然不愧是人间绝色，这般风姿，世间少有！”
“何止是绝色，分明就是国色天香，恰似牡丹绽放，雍容华贵！”
“当真是倾国倾城，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令人见之忘俗！”
连片的赞叹声中，李卫东扭头望去，只见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莲步轻移，缓缓朝着这边走来。
她身着一袭华美至极的襦裙，上等云锦在光影流转间闪烁着细腻柔和的光泽，其上绣着的繁杂花纹，灵动精致，仿佛即将跃然而出。
金钗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金光。
眉如远黛，眼若星辰，流转间顾盼生辉。
小巧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嫣红如樱桃般的嘴唇，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
让人瞧上一眼，便觉心旌荡漾，我见犹怜。
秀蕾伫立在一旁，望着众人被苏芙惊艳的模样，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得意之色。
苏芙悠悠然行至李卫东面前，微微俯身，盈盈一福：“奴家见过大人。”
稍稍停顿片刻，她轻抬眼眸，目光中带着一丝倔强与哀怨，继续说道：“奴家知晓，在大人眼中青楼女子不过是尘世浮萍，低贱卑微，难入大人法眼。”
“只是，奴家虽身处风月之地，却也有着自己的尊严。”
“蕾大家已然应允了大人，奴家自是无从抗拒，只能遵从。”
说着，她轻轻叹了口气，似有无限的无奈与苦衷。
“看大人今日此举，却坏了奴家一直坚守的规矩。”
“今夜之后，奴家便投江自绝。”
言罢，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
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仿若一朵在风雨中摇曳的花朵，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刹那间，原本还安静围观的酸秀才们，好似被捅了的马蜂窝，顿时炸开了锅，一个个义愤填膺，按捺不住心中的“正义”，纷纷对着李卫东指责起来。
“你这等无耻之徒，竟如此欺凌一位柔弱女子！”
“青楼女子虽身处风尘，却也有其尊严与气节，你如此行径，与市井恶霸又有何异？简直是斯文扫地，有辱读书人的脸面！”
“就是就是！仗着自己的权势，便肆意践踏他人的规矩与底线，这般蛮横无理、恃强凌弱，还有没有一点王法？还有没有一点做人的良知？”
“如此行径，天理难容！”
“简直是人神共愤！”
“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一时间，指责声、谩骂声交织在一起，如汹涌的潮水般向李卫东涌来。
人群之中，秀蕾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满是得色，活脱脱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仿佛已经看到李卫东下不来台的场景。
李卫东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禁哑然失笑，这等小把戏也想拿捏住他？
他目光如炬，直直地扫向那一群还在叫嚷的秀才，朗声说道：“你们有什么脸面指责本官仗势欺人？”
“这么快就把先前是如何对待本官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究竟是本官仗着权势欺凌他人，还是你们倚着向家的名头，在本官面前肆意妄为、目中无人？”
李卫东眼神凌厉，瞬间将一群秀才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
“一群废物，仗着向家，全然不把本官放在眼里，在本官面前耀武扬威、指手画脚。”
“现在倒装起正义之士来了？”
“读了几本书的酸秀才，就能在本官面前肆意撒野了？”
“你们别忘了，秀才只是秀才，不过是有资格参加乡试而已！”
李卫东猛地提高音量，沉声说道：“而本官，是官！”
“即便，本官只是九品巡检，也不是你们这等酸秀才能挑衅的！”
这一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每一个秀才的心头。
喧闹嘈杂的现场，彻底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一群原本气势汹汹的酸秀才，全都耷拉下了脑袋，像霜打的茄子一般，不敢吭声了。
李卫东转过身，目光如炬，直直地投向秀蕾与苏芙二人。
瞧着她们那副模样，李卫东心中不禁暗自冷笑。
这两个娘们儿，真是将“又当又立”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边口口声声说着身不由己，好似被命运无情捉弄的柔弱女子，一边却又妄图用以死相逼的拙劣手段，将自己伪装成宁死不屈的贞洁烈女，借此博取众人的同情与赞誉，好让自己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只可惜，她们也未免太小瞧人了，
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怎么可能让李卫东乖乖就范？
李卫东缓缓开口说道：“苏芙，不要说本官仗势欺人。”
“彩头之事，本是秀蕾答应。”
“不过，本官也不是仗势欺人。”
“况且，不仅你有入阁的规矩，本官对侍寝女子，也有规矩，并非人人都有资格侍寝。”
“先前，你曾为本官出题，考验本官的才学，如今，本官便也为你出一题。”
“就在此前，本官在房中曾与你提及两句诗，不知你可曾对出？”
苏芙闻言，不禁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紧接着，她的脸颊如同被晚霞染透，迅速泛起一抹艳丽的红晕。
那两句诗，于她而言，宛如一把尖锐的刺，深深扎进她的心窝里，实在是太过耻辱。
她每每想起，都如芒在背，羞愤难当。
过了片刻，苏芙还未开口。
李卫东缓缓扫过众人，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你们这一群酸秀才，个个自命不凡，自恃清高，对本官指指点点。”
“既然苏芙答不上来，本官便把这道题也出给你们。”
“若谁能将此题答出，本官先前应下的彩头，便尽数让与谁！”
苏芙脸色煞白，眼中满是焦急无措。
紧接着，她急忙凑近秀蕾，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匆匆耳语了一句。
秀蕾听闻后，脸色大变，她深吸了一口气，高声说道：“在场诸位皆是德行高尚的君子，又怎会做出那等趁人之危之事？”
看似冠冕堂皇的一句话，分明是道德绑架的伎俩，妄图用所谓的“君子之风”来束缚住这些酸秀才的嘴巴，让他们不敢轻易开口应答。
果然，这一招颇为奏效。
这群平日里自诩清高、满口仁义道德的酸秀才，个个都吃这一套。
一时间，现场鸦雀无声，竟无一人敢出声说话。
李卫东冷冷地扫了秀蕾一眼。
秀蕾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苏芙见状，也适时欠身，幽幽开口，声音轻柔婉转却又带着一丝楚楚可怜：“多谢各位公子如此体谅小女子，小女子感激不尽。”
语气神态，当真是将柔弱无助演绎得淋漓尽致。
然而，令在场众人皆始料未及的是，玉珠脆生生地开口说道：“官人，我想听听题目。”
李卫东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个小丫鬟，很懂事。
不过，他也不用玉珠帮他解围。
李卫东揉了揉玉珠的小脑袋，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不紧不慢地说道：“本官原本只当你们空有贼心却没胆量。”
“如今看来，你们竟连文人风骨都没有。”
“既然你们如此怯懦，不敢应战，那苏芙姑娘便只好为本官侍寝了。”
李卫东的声音虽不高，但却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这一番话，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刺痛了这些平日里自命不凡的酸秀才的自尊心。
他们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终于，一个酸秀才按捺不住，涨红了脸，扯着嗓子大声说道：“你休要在此逞口舌之快，尽管出题便是！”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拿出什么高深的题目来难倒我等！”
说完，他似乎还怕苏芙误会自己的动机，连忙又补充了一句：“苏芙小姐放心，在下纯粹是为小姐解围，绝非那等心怀不轨、轻薄无礼的登徒子！”
苏芙见状，微微欠身，盈盈一礼，柔声说道：“公子的一番好意，苏芙自是心领了。只是奴家……”
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和羞涩，终究还是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其实，她并不想让人帮忙。
毕竟，那两句诗实在是太过羞耻！
一旦李卫东说出来，自己就会成为笑柄，再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做什么高高在上的花魁！
然而，在场的一群秀才却不知她心中的弯弯绕绕。
苏芙这般知书达理、温婉柔弱的模样，更是激发了他们内心深处的保护欲。
一时间，所有的酸秀才都被这股“英雄救美”的情绪所裹挟，七嘴八舌地开口，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地都想要让李卫东赶紧出题！
李卫东目光流转，瞥了苏芙一眼。
苏芙神色慌乱，美目中满是惊惶与无助。
见此情形，李卫东嘴角微微上扬，随即神色一正，朗声说道：“都听清楚了，前两句诗，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须惜少年时。”
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
喧闹嘈杂的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苏芙、秀蕾，还有那一群平日里自命不凡的酸秀才，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他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微张开，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紧接着，苏芙只觉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巨石“轰”的一声落了地，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的神经也瞬间放松下来。
她本以为，李卫东会当众说出那两句对她而言羞辱至极的诗，让她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无地自容。
可没想到，李卫东竟给出了这样的两句诗，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刹那间，她只觉一阵轻松。
甚至，她的心中还有一些窃喜。
虽然，今日之事并未完全按照她与秀蕾计划的那般。
可是，能让一群秀才为她对诗，传出去，也是很好的名声！
只是他们若对不上来，倒是不好解围了。
苏芙看向秀蕾，两个人小声商议。
此时，一群酸秀才脸色精彩纷呈，一阵青一阵白。
他们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喉咙，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不是他们不想对，以彰显自己的才华，实在是这两句诗用词精妙，想要对出与之相匹配，谈何容易！
一时间，他们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羞愧难当。
李卫东神色从容，淡淡地说道：“既然你们对不上来，那本官便大发善心，告诉你们。”
他稍作停顿，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而后一字一顿地说道：“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
此言一出，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炸开。
现场一片哗然，众人皆被李卫东露骨又犀利的诗句震惊得目瞪口呆。
李卫东将目光缓缓转向苏芙，冷冷地说道：“不要自恃有几分姿色，便以为自己是什么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
“你有什么资格在本官面前故作清高，戏弄本官？”
李卫东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击在苏芙的心头，让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娇躯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一旁的秀蕾，如遭雷击，彻底懵在了原地。
她的眼神空洞，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为了培养苏芙，她可谓殚精竭虑，耗尽心血。
苏芙年幼之时，她不惜重金聘请名师教导苏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严格训练苏芙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力求让她举手投足间都尽显风雅韵致。
无数个日夜的悉心栽培，无数次苦心孤诣的打磨雕琢。
她满心期待着苏芙能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名扬江南，成为众人交口称赞，追捧仰慕的绝代佳人。
而她自己，也能借着苏芙的名气水涨船高。
然而，李卫东那短短的四句诗，却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毫不留情地直直刺破了她的美好幻想。
诗句直白得如同裸露的刀刃，没有丝毫的委婉与含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一记沉重的耳光，狠狠地打在她的脸上。
现场，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李卫东，眼神中充满了震惊、敬畏与难以置信。
李卫东心中股积压已久的恶气，终如宣泄而出。
他只觉浑身舒坦，说不出的畅快淋漓！
这时，他感觉到一旁有人盯着他看。
李卫东扭头望去，只见秀薇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李卫东心中一动，马上明白过来，当即说道：“秀薇小姐，方才那几句是送给苏芙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秀薇微微一怔，眸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嘴角轻扬，笑盈盈地说道：“奴家心里明白，自然不会误会官人。”
顿了顿，秀薇轻轻抬眸，环顾四周后，笑道：“说起来，这里着实无趣得很。”
“奴家打算离开了，不知官人可否赏脸，送奴家一程？”
李卫东该出的风头已经出了，该出的气也已经出了，秀薇的话正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当下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求之不得。”
秀薇嫣然一笑，当即转身。
李卫东、秀薇、玉珠三人离开船舱，并未理会秀蕾、苏芙以及那些傻眼的酸秀才。
三人行至船尾，只见一艘小船静静地停靠在那里。
三人登上小船后，秀薇再次嫣然一笑，俏皮地说道：“官人，接下来可就要辛苦你为奴家撑船啦。”
李卫东此前还真从未有过撑船的经验，船桨在他手中非常陌生。
不过，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他马上尝试起来。
片刻之后，他就渐渐摸到了门道，动作愈发娴熟起来。
一艘小船，在轻柔的月光笼罩下，悠悠荡荡地向前驶去，船尾拖出一道波光粼粼的水痕，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