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苍白地靠在石壁上,目光冷硬地在林宏与那堆刚清点出的战利品间来回游弋。他看见林宏收起那面漆黑罗盘时指尖轻颤,又瞥见刘元师兄眼底未经掩饰的感激。当那套散发着森森金气的“庚金剑阵”阵旗被收入囊中,张华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浅了几分,眼中那股冰凉的暗流似乎更深了些。他喉头滚动,似乎想咳出些什么,最终只是死死抿住唇角。
林宏脊背微不可察地紧绷了一下,随即放松。那股来自禁地深处的能量波动,此刻才是他所有感知的重心。它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逼近,磅礴驳杂,带着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远非寻常妖兽或修士能散发。偶尔,几股凌驾于筑基之上的气息混杂其中,如蛰伏的巨龙苏醒,每一次律动都让洞穴内的空气沉重几分。
“各方……主力部队,已经入场了。”林宏低沉的声音在洞穴中回响,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凝重。他起身,一步步走到洞口,目光刺破浓密的林海,望向远方。禁地深处的规则屏障似乎正在崩裂,空气中的灵气开始变得粘稠而狂躁,如一头被挣脱枷锁的凶兽,每一寸都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危险。
“那波动……是金丹期前辈的气息!”刘元师兄眉头紧锁,身躯也下意识地前倾,“宗门和天剑门、百花谷的长老们,看来也都到了!”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向深处探索。”林宏果断下令,他的视线扫过众人的脸,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急迫,“禁地内的某些屏障被打破了,这预示着……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掀开帷幕。”
短暂休整后,小队成员们强撑着酸痛的肢体和旧伤的隐痛,跟在林宏身后,继续深入万兽迷踪林。越往前走,空气中的灵气便越是浓郁,几乎凝结成细小的雾气,沁入每一寸肌肤。参天古树如巨柱般插入云霄,粗壮的藤蔓彼此纠缠,构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偶尔有稀有的灵草在阴影中闪烁微光,地缝间露出晶莹的矿石,却无暇顾及。但随之而来的,是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沉重感,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了他们的心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预示着前方随时可能爆发一场惊天动地的巨变。
几天后,正当前行中的林宏脚步一顿。一股异常强烈的空间震颤如潮水般涌来,几乎扭曲了他周身的光线。同时,空气中传来一股股驳杂却清晰可辨的灵力气息,它们犬牙交错,密布前方,各自带着鲜明的宗门印记。
“前方有情况!”林宏压低声音,如被压扁的蛇信。
他们小心翼翼地拨开一片齐人高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
视野尽头,赫然是一座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溶洞。头顶倒悬着无数巨大而嶙峋的石钟乳,尖端偶尔滴落着幽冷的液体,汇入下方蜿蜒流淌的暗河,发出细微的潺潺声。而溶洞的最中央,一个庞然大物矗立,它通体由斑驳古老的青铜铸就,表面布满了晦涩难懂的符文,有些已磨损至几不可辨,却依旧散发出微弱却坚韧的光芒。装置中央,巨大的圆形平台四周环绕着九根粗大的石柱,每一根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异兽浮雕。空气围绕平台而扭曲,一丝丝空间涟漪从中扩散开来,将整个装置镀上了一层虚幻的薄纱。
然而,真正让林宏心头一震的,是这古老装置周围,如蚁潮般密密麻麻的人影。
苍羽宗的弟子们身着青色道袍,在东北角聚成一方,为首的几位金丹期长老气势巍峨,其中一人身形清瘦,仙风道骨,严谨的眉宇间一丝不苟,正是苍羽宗阵法堂的玄机子。西北方向,天剑门的修士身形挺拔,手中长剑隐隐发出低吟,周身剑气凛冽,寒意逼人。东南角,百花谷的女修们花香盈盈,姿态婀娜,她们轻纱飞舞,曼妙的曲线却掩不住眼底深处那股淬毒的锐利。更远处,一些零散的小势力修士如鼠群般小心翼翼地蜷缩在溶洞边缘的阴影里,他们脸色苍白,眼神躲闪,生怕被三大宗门剑拔弩张的气氛波及。
整个溶洞内,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每一声呼吸都带着尖锐的摩擦,好似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崩断。没有人率先出手,但那份澎湃激荡的灵力波动,如同无数道无形的利刃,彼此碰撞,削割着空气,预示着一场金丹期修士间的混战,只在咫尺之间。
林宏的小队,因为之前的激战,队员们伤痕累累,张华的脸色更是惨白。他带领队员们选择在溶洞边缘一块不起眼的巨岩后方隐匿身形,身躯紧贴着粗糙的岩壁,避免被任何一道目光锁定。
这时,玄机子长老缓步走到那远古传送装置前。他神情肃穆,手中一面八卦罗盘轻轻转动。他抬起头,眉心一道神识无声地射出,细致入微地探向装置上每一个晦涩的符文和能量节点。他指尖轻点,一丝丝精纯灵力如活水般注入装置。刹那间,那些古老的符文仿佛被唤醒,黯淡的线条亮起耀眼的光芒,盘绕其上的空间波动随之变得狂暴而急促,发出低沉的轰鸣。
片刻后,玄机子长老收回灵力,他转过身,对在场的苍羽宗金丹期长老们微微颔首,声音沉稳有力,却回荡在溶洞的每个角落:“此装置尚能使用,其结构之精妙,远超当今阵法造诣。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在场的各方势力,一丝沉重在他眼中闪过:“其传送的终点……是未知的。老夫只能确认,它会将人传送到一处独立的秘境,但具体何处,有何凶险,概不清楚。而且,每次只能传送一个小队,约莫……十人左右。”
玄机子长老话音刚落,溶洞内死寂的氛围瞬间被打破,如同沸水浇入油锅,喧哗声骤然爆发!
“什么?!传送终点未知?”天剑门一名身形魁梧的金丹初期长老厉声喝道,他周身剑气激荡,几乎凝成实质,显然已怒不可遏,“这等凶险之地,岂能随意闯入?!”
“哼!既然凶险,那天剑门大可在此地观望!”百花谷一名美艳女长老冷笑道,她手中摇曳着一柄花扇,目光流转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媚态,却又暗藏杀机,“我百花谷弟子素来勇往直前,这等秘境,说不定便是天大的机缘!”
“机缘?也有可能是死亡!”一名小势力修士忍不住脱口而出,声音带着颤抖。然而话音未落,一道凌厉的剑气便擦着他的耳畔呼啸而过,他骤然僵住,脸色煞白,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各方势力为了争夺传送的优先顺序和名额,瞬间爆发了激烈的争执。天剑门长老的咆哮,百花谷女修的娇叱,苍羽宗的据理力争,混杂成一片。小势力修士们面面相觑,想分一杯羹,却又怕化为炮灰,进退维谷。
“这等重宝,岂能由一家独占?”
“我们苍羽宗先发现此地,理应由我们先行!”
“放屁!我们天剑门弟子死伤惨重,理应得到补偿!”
争吵愈演愈烈,溶洞内的灵力波动也变得越来越狂暴,空气中隐约传来阵阵低沉的轰鸣,眼看一场金丹期修士间的混战即将爆发。
最终,一股无形却浩瀚的威压骤然降临,瞬间镇压了全场所有的声音。吵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修士都像是被掐住了喉咙,身体本能地僵硬。苍羽宗宗主凌云上人、天剑门剑尊、百花谷花影婆婆——三位金丹后期大能齐齐迈步上前,他们的气势如山峦般沉重,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安静!”凌云上人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像巨锤般敲打在众人心头,“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这远古传送阵乃是天赐机缘,我等皆有资格。既然谁也不愿让步,那便以抽签的方式决定传送顺序!”
凌云上人袍袖一挥,一枚流光溢彩的玉签筒凭空出现,其中静静躺着数十枚刻有宗门或势力名称的玉签,泛着莹润的光泽。
“此法公平公正,谁也无话可说。”天剑门剑尊沉声附和,他目光如炬,扫过全场,凡被他目光触及之处,皆是鸦雀无声。
花影婆婆咯咯一笑,那笑声在死寂的溶洞内显得有些诡异:“便如此吧,省得打打杀杀,伤了和气。”
三位金丹期大能的决定,无人敢再反驳。各方势力在各自长老的带领下,脸色不情不愿地走出队列,上前抽取玉签。林宏所在的小队,因之前战斗减员严重,已被并入苍羽宗另一支由筑基后期弟子带领的队伍,此刻抽签的环节,便由他们新的队长完成。
片刻后,抽签结果揭晓。当“苍羽宗-丙”的签文被念出,林宏所在的队伍被告知抽到了倒数第三的顺序时,队员们之间不约而同地响起几声低低的叹息。这意味着他们需要等待漫长的时间,而越是后面,风险可能越大,未知的恐惧如细密的针尖,在心头一点点扎开。
第一个抽到优先传送权的,是天剑门的一支精英小队。被点名后,领头的那名筑基后期弟子,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忐忑和一丝微不可察的侥幸,他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手中的剑柄。毕竟,这传送阵的终点未知,谁也不知道那一步是生是死。
在众目睽睽之下,天剑门的这支十人小队,在队长的带领下,硬着头皮,带着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迈着沉重的步伐,冒险踏入了传送阵。
“嗡——!”
远古传送装置猛地发出一声巨大的嗡鸣,那声音尖锐,震得整个溶洞都随之颤抖,地面隐隐晃动。中央的圆形平台骤然光芒大盛,一道刺眼的、纯粹的光柱冲天而起,瞬间将那支小队完全吞噬。光芒闪烁,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光柱消散,天剑门的那支小队已然消失无踪,只剩下空荡荡的传送平台和溶洞中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传送阵,等待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反应。然而,除了偶尔扩散开的空间涟漪,以及那令人不安的沉寂,一切都归于平静。这让他们心头悬着一块大石,对未知的目的地充满了揣测和不安。
时间如水般缓缓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一支支小队被传送走,每一次传送,都伴随着那紧张的嗡鸣和刺目光华,以及众人复杂交织的眼神——有期待、有担忧,有窃窃私语,也有难以言喻的恐惧。
终于,在漫长的煎熬等待后,轮到了林宏所在的苍羽宗队伍。
林宏和石磊、刘元以及张华等几名残余队员,连同并入他们的新队员,一共九人,按照指示站到了传送平台的指定位置上。林宏站在队伍的最前端,他步履沉稳,背脊挺直,没有丝毫退缩。他能感觉到胸腔深处,那股来自“初生道域”与“星辰罗盘”的微弱暖流,正与传送阵产生某种玄妙的共鸣,让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眼中映着传送平台的光芒,闪烁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探究与兴奋。
“嗡——!”
熟悉的嗡鸣声再次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直冲脑髓。刺目的光华瞬间将林宏等人吞噬。一股强大到近乎撕裂的空间拉扯之力瞬间袭来,他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身体在瞬间被拉扯成万千碎片,每一寸骨骼、每一丝经络都传来极致的疼痛,但那痛楚却又转瞬即逝,快到他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
当视线重新恢复清明,林宏发现自己已身处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