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笼罩下的苍羽宗主峰演武场,虽然清晨的寒意未散,数百道人影却已攒动。各色宗门服饰斑斓其间,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眉宇间又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空气中,丹药的清苦与符箓的灵气交织,却又被一股无形的暗流撕扯——那是数百道渴望与戒备交织的视线,以及即将启程前往万兽迷踪林的狂热预期。
林宏就融在这样喧嚣的人潮中,寻常的青竹峰外门弟子服色,将他筑基初期的灵压收敛得近乎虚无,仿佛一颗被遗忘的石子。他体内那件新炼制的“炎狱骨甲”,以一层薄薄的灵力掩盖,看上去只是一件普通的黑色软甲。然而,那骨甲内部隐隐透出的一丝凶悍气息,只有感知远超常人者,才能捕捉到那潜藏的狰狞。他只觉胸口与脊背处传来一阵微凉的贴合感,这丑陋却强大的护具,是他此行能活下来的最大凭仗。
筑基期弟子被划分为十个小队,每队约二十人,由一名筑基后期或金丹初期长老领队。林宏在第五小队,领队长老是赵乾。这赵乾长老面容板结,不苟言笑,周身散发着一股刀口舔血的铁血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肃静!”一声炸雷般的沉喝,将沸腾的演武场瞬间劈开。磅礴的灵压如山岳倾塌,将所有喧嚣尽数压入地底,演武场刹那间落针可闻,只剩下数百道急促的呼吸声。
赵乾长老的目光如刀,一一划过众人紧绷的面庞。“万兽迷踪林九死一生,宗门已言明利弊,望尔等好自为之!”他的声音如同金石相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行一切听从本座指挥,若有擅自行动者,宗规处置!出发!”
长老话音未落,十个小队已鱼贯登上各自的飞行法舟。林宏随第五小队踏上“青云舟”,这是一艘通体青翠的中型飞舟,船身刻满了繁复的阵纹,据说能抵御高空罡风与寻常妖兽的袭击。
青云舟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甲板下阵纹亮起微光,继而轰然离地,破开晨曦,如一支离弦的箭矢,直扑苍羽宗势力边界之外的南方苍穹。
最初的航程波澜不惊。甲板上,弟子们的交谈声此起彼伏,大多围绕着万兽迷踪林中诱人的机遇与未知的凶险。林宏没有参与,他蜷坐在角落,双目微阖,神识却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向外铺展开来。一股久经血火磨砺的直觉,如同一根冰冷的弦,在他心底绷紧:宗门内的明争暗斗,与这外界的刀光剑影,从来都是两码事。
飞舟在天空中飞行了约莫半日,脚下山川河流如一幅渐次展开的巨幅画卷,从眼前迅速退去。当青云舟接近一片名为“黑风岭”的险恶地带时,一股莫名的窒息感,在林宏心头悄然滋生。
黑风岭,此地常年弥漫着能侵蚀灵力的黑色罡风,寻常修士避之不及。更令人生畏的是,这里盘踞着臭名昭着的劫修。许多修士为避罡风,选择低空飞行,却往往沦为这些狩猎者的囊中之物。
飞舟刚驶入黑风岭,原本应刮啸不绝的罡风竟诡异地停滞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粘稠的死寂,仿佛扼住了所有声音的咽喉。这股反常的平静,让林宏脊背窜上一股凉意。他猛地睁开双眼,《灵犀诀》瞬间催动到极致,感知力如潮水般向四周疯狂扩散。
“有埋伏!”一声低喝,几乎是冲口而出,带着本能的警示。
然而,他的声音,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下一瞬——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如陨星坠地,从飞舟下方猛然炸开。青云舟剧烈一震,仿佛狠狠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铁壁。护罩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灵光剧烈地明灭,已濒临溃散。
“敌袭!”赵乾长老脸色骤变,一声厉喝,同时法诀急掐,道道灵光如水注入飞舟,试图稳住这艘摇摇欲坠的庞然大物。
攻击未止。数十道黑影,如幽灵般从下方黑风中撕裂而出,裹挟着凛冽杀机,电射而至。他们并非妖兽,而是装备精良、气息凶戾的修士。统一的黑色劲装,黑布蒙面,只露出森冷的双眼,如同夜色中的狼瞳,透着狩猎的残忍。这绝非偶然,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围猎。
劫修们修为皆不弱,以筑基中期为主,其中更有三人,气息隐约达到筑基后期,仿若三座蛰伏的活火山。他们手中的法器流转着杀伐淬炼出的强悍灵力,一看便知是刀口舔血的狠角色。甫一现身,便毫不留情地施展法术,刀光剑影,符箓轰炸,雨点般砸向青云舟的护罩。
飞舟护罩在猛烈攻击下,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结阵!反击!”赵乾长老怒吼着,带领弟子们仓促反击。但劫修的攻势太凶,仿佛早已洞悉苍羽宗弟子的出行规律与青云舟的性能。
就在这混乱时刻,一股更强大的压迫感悄然降临。一名身形高大、气息最为强横的劫修,从后方如鬼魅般逼近。他没有加入围攻,目光如毒蛇般缠绕上飞舟上空的赵乾长老。左手握着一把漆黑如夜的古朴长弓,弓身刻满了诡异符文。长弓弦上,一抹刺眼的黑光正在凝聚,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恐怖威能。
“是劫修头领!小心他那把弓!”赵乾长老脸色骤然铁青,一股深入骨髓的威胁感,从那长弓上铺天盖地而来。
“破法灵光!”劫修头领低喝一声,长弓满弦,黑色的光芒凝聚成一支实质般的箭矢,带着一股诡异而强大的破灭之力,直射赵乾长老眉心。
赵乾长老毫不犹豫地祭出一面灵光闪烁的金色盾牌,中品防御法器,横于身前,试图挡下这致命一击。
“咔嚓!”
箭矢触及盾牌的瞬间,没有预料中的灵力爆炸,也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仅仅是一声轻微的脆响,盾牌表面的灵光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瞬间剥离,继而,林宏亲眼看到,那金色盾牌如同被无形之手捏碎的瓷器,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继而“哗啦”散作漫天碎屑,消散在空中!
赵乾长老脸色煞白如纸。这长弓的霸道,远超他预料。失去盾牌,余波如巨锤轰在他身上,尽管赵乾长老强行调动全身灵力护体,仍觉喉咙一甜,一口腥甜喷薄而出,身形剧烈颤抖,险些从半空栽落。
劫修头领没有丝毫停歇,再次拉弓。第二支破法灵光箭矢凝聚成形,呼啸着射向飞舟上另一名筑基中期弟子,那弟子正祭出一件中品防御道袍,道袍上绣着玄妙符文,流转着温润灵光。然而,在“破法灵光”前,却如薄纸一般。箭矢穿透的刹那,道袍上的符文瞬间泯灭,柔光溃散,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焦黑破洞。那弟子一声惨叫,胸口已被洞穿,鲜血瞬间浸透道袍。
“啊!”“我的法器!”“这是什么妖法?!”惊恐的叫喊声此起彼伏。飞舟上的苍羽宗弟子陷入一片前所未有的恐慌。这种赤裸裸的“破法”之力,犹如利刃直戳心底,瞬间瓦解了他们引以为傲的防御,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劫修头领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他似乎很享受眼前这一切。他没有立刻进行第三次攻击,反而转头,声音冷酷又充满压迫感:“拿下他们!活的!”
其他劫修得令,攻势如狂风骤雨,愈发猛烈。他们冲上飞舟,如狼群般呼啸而入,瞬间将弟子们分割包围,展开屠戮。
林宏身处混乱中心,心跳却诡异地平静下来。他目光如炬,冷静地审视着周遭。劫修头领的“破法灵光弓”威力固然惊人,但他发现,每一次射击都需短暂蓄力。尤其,在连射两箭之后,那头领虽气势不减,但林宏的感知中,他体内灵力波动却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林宏眉梢微动,一丝思绪掠过心头:再强大的法宝,终有其限制。
他没有急于出手。凭借《疾影步》的身法,林宏在混乱中如一片落叶般飘忽闪避,避开一道又一道劈来的刀光剑影。然而,他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劫修头领分毫。
就在这时,一柄泛着幽绿光芒的毒刀,裹挟着阴冷的毒气,从侧翼如毒蛇吐信般直刺林宏腰间。
毒刀破空声刚至,林宏身体已先一步扭转,丝毫没有回头。心念微动,一丝灵力沿经脉流转。下一瞬,他身上的青色外袍之下,暗红光芒一闪即逝,炎狱骨甲的凶悍气息,随之悄然浮现。
“铛!”
毒刀结结实实地砍在炎狱骨甲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预想中骨骼断裂的脆响并未出现,反而是“铛”的一声闷响,劫修的毒刀竟被骨甲表面那层细密的暗红纹路瞬间弹开,刀锋与甲面剧烈摩擦,溅起星星点点的火花。一股磅礴的反震之力顺着刀身直冲劫修手臂,震得他虎口剧痛,毒刀险些脱手飞出。
“嗯?!”劫修惊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他的毒刀淬有剧毒,锋利异常,寻常防御法器根本无法抵挡!
林宏反手一拳轰出,拳面凝聚着《厚土诀》的厚重之力,一击便将那劫修震退数步,脚步踉跄。他没有追击,目光却未曾离开战场分毫。
青云舟上的弟子们,在劫修的猛攻下节节败退。数名弟子已然负伤,鲜血殷红,滴落在冰冷的甲板上,触目惊心。更令人心寒的是,劫修们的目标明确,他们不仅仅是杀戮,更是精准地掠夺弟子们储物袋中的重要物资!
“把他们的物资都收走!”劫修头领的声音,带着一种刺骨的冷酷。
很快,那些弟子们为万兽迷踪林精心准备的物资,从特制地图、解毒丹、到阵盘、保命符箓,都被劫掠一空。这些生存的依仗,如今却成了劫修的囊中之物。
一名弟子在反抗中被击中,储物袋滚落在地,里面的特制地图被劫修顺手抢走。他双眼赤红,死死盯着那被夺走的地图,眼中尽是不甘与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完了……没有地图,禁地里如何活命?”一声声绝望的低语,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如冷风般刮过每个人的心头。
队伍士气如自由落体般崩塌。恐惧、绝望、不甘,各种负面情绪如瘟疫般迅速蔓延。许多弟子在法器被毁、物资被夺后,战意全无,只能狼狈躲闪,任人宰割。
林宏凭借炎狱骨甲的强悍防御,在混乱中毫发无伤。他收敛着实力,只做被动防御,偶尔反击一二,在混乱中如暴风雨中的礁石,岿然不动,却不显眼。
眼看着混乱与物资的损失,林宏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一股冰冷的预感在他心头凝结:没有这些,万兽迷踪林,将成为真正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