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羽宗青竹峰,林宏的洞府深处。
竹林沙沙作响,细碎的日光被层层枝叶过滤,斑驳地洒落在石壁之上。洞府内,却弥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窒闷。林宏枯坐于冰冷的石床,呼吸间,细微的灵气如游丝般渗入经脉,又迅速散去。炼气九层顶峰的境界,仿佛一道透明的墙,将他死死堵截。体内,“炎龙之息”如一团被压制的火焰,沉甸甸地盘踞丹田,每一次流转,都像是在无声地发出嘶吼,索取着远超常理的能量。而识海深处,那头岩甲巨蜥的精魂仍不时翻涌,尖锐的痛楚撕扯着魂魄,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只有筑基,凝铸道基,才能平息这体内的双重煎熬,才能让那股被禁锢的力量真正奔腾而出。
可横亘在他面前的,是一道无形的深渊——资源。
身为苍羽宗新晋外门弟子,每月俸禄的领取日,林宏的手心几乎感受不到分量。他摊开掌心,几枚下品灵石,色泽黯淡,灵气枯涩,像被打磨多年的顽石。玉瓶里,十来粒“聚气丹”摇晃着,发出细微的声响,这便是他全部的月度份额。这点东西,放在那些炼气三四层的弟子手里,或许能勉强维持日常吐纳;但在林宏眼中,它们轻得像羽毛,道域深处那头饥饿的巨兽,连一个饱嗝都打不出来。
“仅靠宗门……”林宏的眉心紧紧拧在一起,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铁链,将他牢牢捆缚:筑基之期,遥遥无期。空气中似乎也染上了一股腐朽的气息,宗门灵脉玉髓矿枯竭的传闻,此刻不再只是传闻,而是渗透进他每一寸肌骨的现实。那些高阶弟子或许还能凭借以往的积累周旋,但对于他们这些新来的外门,这无疑是一场窒息般的围困。
他曾引以为傲的“生财之道”——通过初生道域转化灵草为“道蕴丹砂”——此刻在心中浮现。那是在黑石城外,道域第一次展现其神异,将寻常灵草蜕变成带着道韵的奇珍,帮助他突破瓶颈,那是他在这修真界立足的根本。一种微弱的希望,像一株新芽,试图从心底干涸的土壤中艰难地钻出来。即便在这苍羽宗内,只要能寻得足够的灵草,这条路也未尝不能继续。
他步入宗门任务堂,那里的空气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符纸和丹药的混杂气味。任务榜单上,外门药圃和内门药圃的名字,划出了泾渭分明的界限。那些外门药圃的兑换清单上,多是些低阶灵草,寥寥几笔贡献点就能换得,显然是为最底层弟子准备的福利。
林宏最终兑换了几株“青灵草”和“赤炎花”。它们被随意地堆在篮子里,根茎枯黄,叶片打卷,甚至带着被虫蚁啃噬过的斑驳痕迹。药力流失严重,比他当初在黑石山脉随意采摘的野草还要萎靡。他捏着它们,指尖传来一阵近乎干枯的触感。这便是宗门供给的“下品灵草”?他深吸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还是将它们带回了洞府。
“试试看……”他将一株枯黄的青灵草置于掌心。内视之中,初生道域立刻感应到灵草的存在,一股混沌的吸力自深处涌出,包裹住那瘦弱的茎叶。他屏住呼吸,期待着以往那种精纯能量凝练的感觉。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感受到任何预期的蜕变。青灵草在道域的吞噬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干瘪,像是被榨干了最后一丝水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无的、仿佛被抽空了一般的空洞感。仅仅片刻,青灵草彻底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道域中,没有留下任何“道蕴丹砂”的痕迹。与此同时,道域深处传来一阵极细微的颤栗,一丝本源能量,在无声无息中被耗散了。
林宏心头一沉。他强忍着那股不祥的预感,又取出一株品相稍好些的赤炎花,再次尝试。结果依旧。赤炎花迅速枯萎,化为虚无,道域再次传来那令他不安的微弱震颤。他反复尝试了数次,一株又一株灵草在他手中消弭,每一次,都伴随着道域本源那微不足道的、却令人心痛的流失。
这些宗门发放的残次品,非但没有带来他渴望的道蕴丹砂,反而如同废物一般,在吞噬着他道域的宝贵根基。
他目光下移,落在几缕消散的青烟上。原来如此,这些灵草本身蕴含的灵气和活性,根本无法支撑道域的提炼。它们甚至连最基本的转化门槛都触碰不到。这股凉意从指尖攀升,直抵心扉。他曾引以为傲、赖以发家的“生产线”,竟在苍羽宗这个号称资源丰厚的大宗门内,折戟沉沙!这无疑是当头一棒。
更何况,这种毫无效益的转化,更是无法与直接吸收炎龙之息相提并论。炎龙之息是真正的火之本源,其能量磅礴而纯粹,每一次汲取都能感受到火行法则的演化在脉络中奔腾。但它并非解决所有问题的万能药,炎龙之息的消化是一个漫长而精微的过程,更无法转化为他日常所需的通用货币——灵石,也无法转化为其他属性的道蕴丹砂,更不能完全依赖它去冲击筑基后的更高境界。
“难道我真要被困死在外门?”林宏胸中燃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焦躁。体内明明蕴藏着强大的力量,却被基础资源的匮乏生生束缚,这股憋屈感几乎让他窒息。他曾刻意奉行的“低调根基”策略,虽然避开了不必要的麻烦,但也像一道无形的樊笼,将他与宗门核心资源和高阶任务隔绝开来。那些真正能带来丰厚回报的任务,往往被内门乃至核心弟子垄断,他一个新入门的外门,根本没有触及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嵌入手心,将那股烦躁强行压下。抱怨无益。既然“道蕴丹砂”的道路暂时堵死,他便只能回归最原始,甚至有些笨拙的方式——积攒贡献点,去兑换那些他真正需要的灵石和灵物。
他的目光在任务榜上逡巡。那些高回报、高风险的猎杀妖兽、探索秘境任务,他连看都未看一眼,暴露实力与他当下的策略格格不入。最终,他将视线定格在那些报酬微薄,却胜在安全的宗门基础劳作任务上:
“照料灵药园:每日浇灌灵植,清除杂草,奖励1贡献点。”
“巡山任务:巡查青竹峰周边,记录灵气波动异常,奖励0.5贡献点。”
“清扫执事殿:每日打扫执事殿内外部,奖励0.3贡献点。”
……
这些任务,酬劳之低,让人心惊。一天的劳作,甚至换不回一块下品灵石。但他眼中却闪烁着某种坚韧,这是他此刻唯一能走的路。
翌日清晨,林宏放弃了平日里的晨修,直接前往任务堂,领取了“照料外门药园”这项长期任务。它枯燥、奖励微薄,却胜在稳定。
外门药园坐落在青竹峰另一侧的山坳中,面积不大,药香淡淡,只种植着些“固元草”、“凝露花”之类的常见低阶灵植。十来名外门弟子已在忙碌,他们穿着朴素的宗门服饰,弯腰躬身,认真地除草、浇灌。有人动作熟练,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也有人动作迟钝,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不耐。
林宏默默加入其中。他没有急于动手,而是先将目光投向其他弟子。他们除草时,往往难以精准区分灵植与杂草,有时甚至会误伤,动作自然慢了下来。浇灌也只是粗略泼洒,并未顾及不同灵植对水量和灵气滋养的细微差异。
他心底深处,那被初生道域强化的感知力,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灵犀诀赋予的超凡洞察,让他能“看”到每一株灵植最细微的生长脉络,感应到它们对灵气的渴求,甚至能分辨出土壤中潜藏的微小害虫。
他开始工作。指尖轻弹,一丝微弱的灵力悄然渗入土壤,灵植根系与杂草根系在他眼前纤毫毕现。手掌轻拂,杂草应声而起,周围的灵植却纹丝不动。浇灌时,他则会根据每株灵植的细微颤动,以恰到好处的力道和水量,将灵泉均匀地洒在根部,仿佛每一滴水,都带着他赋予的生命力。他没有刻意表现,只是以一种令人窒息的效率和精准度,默默完成着自己的那一片药田。很快,他所负责的区域,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整洁,灵植生机勃勃。旁边的弟子不时侧目,目光中带着一丝诧异,但见他始终专注于手中的活计,面无表情,便也只是心中暗自惊叹,并未多言。
除了药园,林宏还承接了每日清晨与傍晚的巡山任务。多数弟子对此敷衍了事,只求完成。但林宏却将此视为磨砺自身感知力的绝佳机会。每一次巡山,他都会开启灵犀诀,感知力如潮水般扩散,细致探查山林中的每一个角落。林间穿梭的低阶妖兽,不同植物散发出的灵气强弱,甚至几处灵气相对充裕、有微弱灵草生长的隐秘之地,都被他牢牢印在脑海。这些发现或许当下无法带来收益,却是他悄然摸清宗门资源脉络的积累。
日子枯燥而重复。每天,林宏都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凡人,往返于洞府、药园与巡逻路线之间。他领取着微薄的贡献点,兑换着勉强维持日常消耗的灵石和丹药。修为,也在这基础资源的极度匮乏中,停滞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