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尘,你如此懂我,合该与我一同修道啊。”夕无憾妖异的脸笑得魅惑,比修了欢道的合欢宗修士还妖媚。
陆掸子睁开千万只眼睛,与夕无憾对视。
“好啊。”陆掸子笑道。
虚空中绽开第三千六百道裂痕时,陆掸子睫羽轻颤。
夕无憾看见无数光辉在陆掸子眼睑下涌动,像千万尾鱼要冲破冰面。
他握刀的手突然生出锈斑,刀锋垂落的血珠在半空凝成珊瑚枝,这个刹那他忽然明白具有神格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陆掸子的眼皮掀起时带起潮声。
夕无憾听见自己喉骨在歌唱,那些眼睛正从流动的光影里次第绽开,如同被春雨惊醒的花田。
“观世法眼……”他的声音碎成十七片琉璃,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噩梦。
在与第一千零八十只眼睛对视的瞬间,夕无憾看见自己晋升结丹那年在魔渊吞下的第一口污血,正顺着此刻的喉管倒流。
千万道视线织成蛛网,每根银丝都在切割时空。
夕无憾的左眼看见自己正在腐烂,右眼却望见三百年后成仙时的霞光。
意识开始融化,沿着鼻梁滴落成焦黑的星屑。
陆掸子嘴唇未动,夕无憾的识海里却炸开万顷梵唱。
他的意识裂成八万四千块,每块碎片都在重演不同的人生。
某个碎片里他正在屠戮仙门,另一个碎片中却在给垂死的道童喂水。
最深处那片识海飘着幼时的襁褓,绣着母亲没绣完的半朵青莲。
“你……在拆解因果?”夕无憾的质问被扭曲成婴啼。
他看见自己的右手正在结印,左手却在解印,手背上新睁开的第三只眼对他微笑。
阴影沸腾如墨,升起无数只苍白手臂,每只手掌心都转动着与他面容相似的魂灵。
夕无憾感到无比难言的欢愉攀上他的灵海。
光影突然碎裂,千万只瞳孔同时收缩。
夕无憾听见自己骨骼里传来锁链绷断的声响。那是三百年前被他杀妻证道斩断的情劫,此刻化作赤蛇咬住喉头。
记忆开始逆向生长,晋升大乘期时的九九八十一重雷劫正从指尖倒退成幼年握住的竹蜻蜓。
当最后一只眼睛完全闭合时,夕无憾终于看清那些瞳孔深处旋转的星云。
每团星云都是他未曾选择的人生歧路,无数个白衣修道的自己正隔着时空与他对视。
他呕出的血珠悬浮成珠串,每颗血珠里都映出陆掸子冷漠平静的侧脸。
意识轰然崩塌的刹那,夕无憾发现自己化作一尊正在融化的蜡像。
最后一缕意识消散前,他听见千万个声音在耳畔低语,说的竟是自己当年下凡历劫时说的那句话。
“不过是游戏人间。”
血月彻底沉入云层,黑暗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啜泣与冷笑。
又一次轮回重启,夕无憾又回到了刚诞生的那天。
一次次长大,或被杀死在这一天或死在历练的某一天。
他可能会被情劫诛灭,那位被他杀妻证道的女人毫不留情割下他的头颅。
他可能会被黑吃黑,那位死在他手下的同门师弟会挖去他的眼睛。
他也可能死在围剿太和玄宗那一天,被太和玄宗的修士凌迟。
所有被他囚禁在“七情幡”的人与他重历当日的惨案,只不过攻守易势。
当然,夕无憾也可以反抗,只不过会被陆掸子一根根挑断思维。
为了彻底洗净夕无憾的意识,也为了解放“七情幡”中的魂魄,陆掸子一次次重启着夕无憾的人生。
而被陆掸子转移到秘境中的其他人正围殴着进入这里的太虚仙宗长老。
一件件法宝掉入陆掸子的身体,被陆掸子拆解或利用。
“骄兵必败啊。”
在夕无憾和数十位长老赠送的一大波经验下,陆掸子的实力噌噌往上涨。
他们越是卖力挣扎,陆掸子吸收的就越多。
偏偏陆掸子还强控着夕无憾的肉体和意识不让他死。
朝闻道在试图和夕无憾融合时骤然发现一个异常。
他们……好像是一位神君的一体两面。
真的是分不开的孽缘,注定一辈子在一起。
何其绝望。
陆掸子却有其他想吐槽的点。
这位神君是自恋吧?
陆掸子隐隐摸到了大乘期的边界,天边逐渐凝聚了绵延数百万里的雷云。
陆掸子还没准备渡劫呢,雷云又蓄势待发了。
劫云翻涌成倒悬的紫色莲台,每条雷纹都蔓延着骇人的纹路。
紫金电光里游动着十万双猩红瞳孔,凝成因果业力铸就的囚笼。
陆掸子数百万的牙齿都要一口咬碎了。
不愧是大乘期修士才有的劫数,不对,应该说是陆掸子专属大乘期劫数,天道要把她锻造成一柄活着的雷殛之器!
第一重雷劫裹着生灵的嘶吼落下时,陆掸子正在用万千眼睛拆解劫雷轨迹。
左眼忽然瞥见雷光深处浮出上辈子妈妈的面容,这个破绽让她的护体灵气瞬间蒸发。
黑红色雷柱贯穿黑潭的刹那,陆掸子差点没撑住。
我真的服了啊!
陆掸子强撑着,一点点吸收着天劫的威力和法则,试图从中领悟世界为何扭曲,自己又为何如此倒霉。
然而,运气有的时候真的很搞笑。
两道金色身影撕开雷暴降临。
他们踏过的劫云开满仙界优昙花,时空在神威下泛起蜜糖般的涟漪。
陆掸子瞳孔收缩。
雷劫正在她眼前发生诡异的晶格化,其中一位玄色衣摆拂过的区域,那些张牙舞爪的电蛇突然温顺如银鲤。
另一位鬓边的流苏坠子轻轻摇晃,竟把最凶险的心魔劫震碎成纷飞的蓝蝶。
仙界来抓人了。
头顶雷云因仙界气息开始异变,黑白色电光交织成阴阳鱼,那是天道对违规者的抹杀机制。
最后下道混沌雷劫劈落时,陆掸子主动撞向那道灰白色电光,黑潭凝聚成一个人形。
劫雷贯穿识海的瞬间,陆掸子终于看清雷暴深处浮动的画面。
是体内被自己融合的神嗣在尖叫着咒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