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掸子再次聚焦时，男子已经游至岸边，随手扯过挂在岩石上的白衣披上。
“这位仙子，深夜造访，有何贵干？”男子声音清冽，与记忆中元闻苦那清冷中带着温和的语调十分相似。
陆掸子垂眸，心中被酸涩席卷。
对啊，怎么可能呢，都是自己痴心妄想。
师尊怎么可能还活着，如果活着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眼前的男子也有一双似嗔似笑的眼睛，与元闻苦的含情目有九分相似。
一双琉璃般的眸子泛着浅浅的银灰色，像冬夜结冰的湖面，倒映着冷冽的月光，清澈又疏离。
眉似远山含黛，眼如清潭碧水。他的眉尾微微上挑，眼尾处自然晕染着若有若无的绯色，如霜雪间悄然绽放的红梅，为这份清冷添了几分勾魂摄魄的温柔。
他的鼻梁高挺精致，唇色也艳得如同初开的海棠。说话时唇角微勾的弧度，让人窥见一丝若即若离的温度。
他披上霜色长衫，衣袂间流淌着远山雾霭的轻逸。
墨玉般的长发垂落肩头，几缕碎发滴着水珠，在苍白如瓷的脸颊边若隐若现。
八分，甚至九分相似的面容！
那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带着陌生的疏离疑惑地望向陆掸子。
陆掸子踉跄后退一步，眼泪无声掉落。
“应作如是观……”陆掸子喃喃自语，胸口传来尖锐的疼痛，“师尊已经……”
男子微微蹙眉，系好衣带，修长的手指拂去陆掸子的泪珠：“姑娘莫哭。在下元折囿，不知姑娘把我当成了何人？”
陆掸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月光下，元折囿的轮廓与记忆中的人重叠又分离。
她注意到他面颊中央没有元闻苦那颗小小的痣，发梢也略微卷曲，不像元闻苦那般笔直如瀑。
但那种熟悉感挥之不去，仿佛灵魂深处的共鸣。
“抱歉。”陆掸子抬手行礼。“夜色朦胧，是我唐突了。\"
元闻苦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无妨。我倒觉得和仙子一见如故。不知仙子是……？”
“太和玄宗问心峰亲传弟子，拂尘。”陆掸子答道，同时终于运转灵力探查。
修仙之人气息独特，就如同指纹般难以伪造。
当她灵力触及元折囿时，结果令她彻底心碎。
尽管有一股熟悉的温暖感涌上心头，如同秋日里照进窗帘的下午阳光，但终究不是元闻苦的气息。
哈……哈哈。
陆掸子忍不住苦笑。
元折囿似乎察觉到她的探查，眉眼弯弯：“拂尘仙子可愿与我同修？”
陆掸子瞧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咽了咽口水，大脑一瞬间恍惚。
她在内心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把人家当替身是最人渣的行为。既是不尊重元闻苦，更是对元折囿的伤害。
“夜色已深，不打扰道友清修了。”
陆掸子转身离去的瞬间，一又一滴滴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元闻苦，你真是像梦魇一样萦绕在我的心头。
偏偏噩梦和春梦都是你的脸。
庞湖边，元折囿望着陆掸子离去的背影，擦过陆掸子眼角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胸口。
他的心跳也乱了。
元折囿摸上自己的脸。“原来，我和族长像到能令她恍惚。”
元折囿缓缓勾起一个病态的笑容。
陆掸子回到自己的洞府，关上门后终于支撑不住，滑坐在地。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山间，仿佛为整个万山林披上了一层薄纱。
陆掸子垂眸，涩涩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师尊什么也没给她留下，就给她留了个蛋。
蛋里孵出条涩涩，涩涩长大不亲近她。
陆掸子突然有一种空巢老人的感觉。
突然，门口传来敲门声。其实人没到门口，陆掸子就知道是烛砚倾。
陆掸子打开门，靠在门边，眼睛还是湿润的。
“有何贵干？”陆掸子语气平淡，没有怨怼也没有欢欣。
烛砚倾眼神纯真而哀婉。“我是纯阳之体，能助你修行。我知道你如今必须抓紧修炼的速度，我可以当你的炉鼎。”
陆掸子倒吸一口凉气，烦躁地闭上眼，手指敲打着自己的手臂。“之前和你说的话，是一个字都没听吗？”
烛砚倾指尖颤抖，抓紧自己的衣襟，神情坚定。“我听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觉得是在作践自己。龙性本淫，你修欢道，本是相辅相成。更何况我的体质是大补。”
陆掸子安静听完烛砚倾的话，一步步走近烛砚倾。“你知不知道之前所有试图强迫我的人，都被我杀了。你就这么想找死吗？”
烛砚倾心尖随着陆掸子的脚步颤抖。他鼻头红红的，泪盈于睫。
陆掸子低头，抬手掐上烛砚倾的脖子，手掌轻轻收紧。
呼吸声在空气中格外沉重。
最后陆掸子还是松手了。她从烛砚倾的眼睛里看见那种令人心惊的热忱。
“去找龙族现在的代理族长，去学学爱人和自爱。”陆掸子掐灭心尖那一点悸动，推开烛砚倾，转身关上门。
陆掸子靠着门缓缓滑下。
偏偏在这种时候，偏偏在她心中欲念最深的时候来主动投怀送抱。
陆掸子捂住自己的脸。她在想那些男频小说，男主能忍住美人的投怀送抱吗？
不是陆掸子是柳下惠，也不是她性情冷淡。
陆掸子是个俗人，还修了欢道，对所有美人都会有反应。可陆掸子一想到和不深爱的人欢愉就恶心。
她欲海滔天，却拒绝任何肤浅的欢好。
纯阳之体啊，还是烛九阴的血脉。真是大补的炉鼎。
烛砚倾头靠在门板上，声音轻轻的。“如果我听话了，会有一点点机会吗？”
陆掸子闻言笑了。“你不是说要化龙吗？化龙之前先断情绝爱吧。”
烛砚倾哽咽了几下，才缓步离开。
月光是冷的，从窗棂间渗进来，便愈发冷了。
青白的光浮在砖地上，像一层薄霜，又像未愈的疮疤。
院角的桂树将枝丫伸向夜空，那影子竟如瘦骨嶙峋的手指，要攫住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攫不住。
都是求而不得的。
偶有风过，也不过是几声叹息，转瞬便消尽了。
生灵影子渐长渐淡，终于与夜色混作一处。月亮便也向西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