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金桂?
这三个字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我心中激起千层涟漪。
她此刻不在家中安心备嫁,跑到荣国府来,还指名道姓要见宝姐姐,这时间点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薛蟠那桩烂事刚刚被我强行压下,她就迫不及待地登门,莫非是她嗅到了什么不对劲的气息?
还是说,她此行原本就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眼底寒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这盘棋,真是越下越有意思了。
“去回外头的人,就说林姑娘我今日身子不爽利,偶感了些风寒,实在不便见客。让她们好生招待夏姑娘,万不可怠慢了贵客。”我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心中早已有了应对之策,“紫鹃,你即刻去一趟蘅芜苑,悄悄知会宝姑娘一声,让她务必多个心眼,万事小心。再者,就说我病了,需要静养几日,让她不必挂念,也暂时不必过来探视,免得过了病气。”
以退为进,闭门不出。
我倒要看看,这位尚未过门的薛家妇,究竟想在我这荣国府里唱哪一出大戏!
她这般气势汹汹而来,绝非简单的问候请安,葫芦里卖的药,怕是毒得很。
紫鹃领命匆匆去了。
我则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心念电转,细细盘算着夏金桂此行的种种可能。
她是为薛蟠的赌债而来?
还是想借机生事,败坏薛家名声,好让她日后嫁入薛家时能拿捏住更多把柄?
不多时,便有小丫鬟悄悄来报,说夏金桂已进了府,直接被引去了蘅芜苑。
据说那夏家姑娘排场极大,不仅自己盛装打扮,带来的丫鬟婆子也个个趾高气扬,仿佛她才是这荣国府的主人一般。
我冷笑一声,这夏金桂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越是张扬,就越说明她心中有鬼,急于立威。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潇湘馆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却是先前派去蘅芜苑附近打探消息的小丫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脸凝重的贾芸。
“林姑娘,”贾芸一进门便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几分惯有的敬畏,却也难掩一丝忧虑,“夏家姑娘正在蘅芜苑里,对着薛大姑娘……言辞颇为不善。”
“哦?说来听听。”我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
“小的在外头听了个大概,”贾芸回忆道,“那夏姑娘话里话外,都在指责薛大爷在外行为不端,败坏了薛家的门风,说什么……薛家如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若不是看在两家早有婚约,她断断不肯嫁入这样的门庭。她还说,薛大爷欠下的那些赌债,已经让她夏家在外面都抬不起头来,说她父亲的生意都因此受到了影响,不少人都在背后议论纷纷,怀疑夏家是不是要和没落的薛家捆绑在一起,早晚要被拖下水。”
我眉尖一挑。
夏金桂的父亲是皇商,最重信誉,若真因薛蟠之事受到牵连,夏金桂有此反应倒也说得过去。
但她不在家中与父母商议如何应对,反而跑到荣国府来对着宝姐姐发难,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宝姑娘如何应对?”我问道。
“薛大姑娘倒是沉得住气,只说家兄之事,自有母亲和她料理,不劳夏姑娘费心。还说夏姑娘尚未过门,这般指责未来夫婿的长兄,于礼不合。但那夏姑娘伶牙俐齿,丝毫不让,反而声音越发大了,引得不少下人都过去张望了……”贾芸面露难色,“小的瞧着,薛大姑娘脸色不大好,怕是快要支撑不住了。”
宝姐姐向来顾全大局,最是隐忍。
夏金桂这般咄咄逼人,分明是想将事情闹大,让薛家颜面扫地。
她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发泄不满那么简单。
“夏金桂的父亲……当真因为薛蟠的假筹码陷入了信誉危机?”我心中一动,隐隐抓住了什么。
薛蟠那日用的筹码,是我让贾芸暗中替换的,寻常赌坊根本无法兑现。
如果夏家的生意伙伴中,恰好有人收了那些假筹码……
不行,我必须确认夏金桂的真正底牌!
“我知道了。”我坐起身,眼神锐利起来,“贾芸,你先去外面候着,我有事吩咐。”
待贾芸退下,我立刻闭上双眼,心中默念:“时空回溯!”
眼前景物一阵恍惚,随即,我仿佛置身于一片迷雾之中。
这是我穿越之后获得的金手指,每日可回溯当日发生的关键选择三次,并且保留所有记忆。
我要回到夏金桂刚到蘅芜苑,与宝钗对话的那个瞬间,从不同的应对中试探她的真实意图!
第一次回溯,我让宝钗强硬反驳,指责夏金桂无理取闹。
结果夏金桂立刻撒泼打滚,哭诉自己命苦,婚事不顺,反而引来更多同情,将脏水全泼向薛家。
失败!
第二次回溯,我让宝钗示弱,哭诉薛蟠的不懂事,请求夏金桂体谅。
夏金桂却得寸进尺,直接提出要薛家拿出大笔银钱来补偿她夏家的“名誉损失”,甚至暗示要薛家在未来的嫁妆上再添几成。
原来是图财!
但这似乎还不是全部。
为何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薛蟠赌债之事刚有了些眉目时过来?
我凝神静气,发动了第三次回溯。
这一次,我让宝钗不卑不亢,只强调薛家内部会处理好薛蟠之事,同时巧妙地透露出薛蟠的赌债似乎与一些“来路不明的筹码”有关,暗示背后可能有人设局。
果然,提到“来路不明的筹码”,夏金桂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她强自镇定地反驳,说不管什么筹码,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语气明显弱了三分。
就是这个!我心中豁然开朗!
退出回溯状态,我唇边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原来如此!
夏金桂的父亲,恐怕不仅仅是听说了薛蟠的赌债,而是实实在在地被薛蟠那些假筹码坑了!
那些无法兑现的筹码,若是在生意场上流通,足以让一个商号信誉扫地。
夏金桂今日上门,名为指责薛蟠,实则是想借着婚约,逼迫薛家替她父亲背下这个黑锅,弥补损失,甚至还想趁机敲诈一笔!
好一个一箭双雕的毒计!
“贾芸!”我扬声道。
贾芸立刻推门而入:“林姑娘有何吩咐?”
“你即刻去办一件事,”我眼中精光闪烁,“设法将薛蟠在外所欠赌债的消息,以及他曾经使用过一批无法兑现的‘特殊筹码’之事,‘不经意’地透露给那些与夏家生意来往密切的商号,尤其是那些可能与夏家有账目往来的。记住,做得隐秘些,要让他们觉得这是‘偶然’听说的消息,而不是我们刻意散播。”
贾芸何等聪明,一听便明白了我的用意,脸上露出既敬佩又带着一丝兴奋的神情:“林姑娘高明!如此一来,那些收到假筹码的债主,必然会怀疑到夏家头上。毕竟,薛大爷和夏家即将联姻,夏家替他周转一批筹码也是‘合情合理’。届时,夏金桂的父亲怕是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来荣国府找薛家的麻烦!”
“不仅如此,”我补充道,“你再想办法,将薛蟠所欠赌债中的一部分,‘巧妙’地转到夏金桂父亲的商号名下。做得干净些,让人以为是赌坊之间的正常债务转移,或者是薛蟠情急之下拆东墙补西墙。”
贾芸眼睛一亮,激动地一抱拳:“林姑娘此计大妙!釜底抽薪!如此一来,夏家不仅无法指责薛蟠,反而自己成了薛蟠的债主之一,而且还是收了一堆废纸的债主!他们若想追讨,就得先解释清楚那些假筹码的来源!到时候,夏金桂怕是要哭着求薛家替她解围了!”
“去吧,此事要快。”我挥了挥手。
贾芸领命,脚步轻快地去了。
我重新躺回软榻,心情却与方才截然不同。
夏金桂,你想借薛家这块跳板往上爬,甚至不惜踩着薛家的脸面和利益?
那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果然,不出半日,蘅芜苑那边的喧嚣便渐渐平息了。
听说夏金桂后来接连接到了几个从家中派来的仆人传话,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场面话都顾不上说了。
宝姐姐那边也很快派人过来传话,语气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几分不易察觉的感激,只说夏姑娘家中突发急事,已经回去了,请我不必担忧。
我微微一笑,看来贾芸的办事效率果然没让我失望。
这夏金桂,此刻怕是已经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思在荣国府耀武扬威。
她想打压薛家,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却不想反而引火烧身。
这场风波,总算是暂时平息了。
我揉了揉眉心,连日来的算计和紧绷,让我确实感到了一丝疲惫。
然而,就在我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享受片刻安宁之际,府门外再次传来了通报声,比之前丫鬟通报夏金桂时更多了几分急促和慌张。
“林姑娘!林姑娘!不好了!”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冲进潇湘馆的院子,声音都变了调,“府……府门外,王……王仁舅爷来了!他……他还带着好些人,说是……说是要为薛家主持公道!”
王仁?薛蟠的那个无赖母舅?
我猛地坐直了身子,心中的警铃瞬间提到了最高!
这个节骨眼上,王仁突然跳出来,还打着“为薛家主持公道”的旗号,这绝非巧合!
我瞬间明白过来,他分明是夏金桂的同伙,眼见夏金桂的计谋不成,便亲自下场了!
我眸光一凝,心中冷笑。
看来,这夏金桂背后,果然还有后手。
王仁这种市井无赖,一旦发起狠来,恐怕比夏金桂那种只懂宅斗心计的女子,要难缠得多!
他这所谓的“主持公道”,又会使出怎样卑劣的手段?
一场风波刚平,另一场更大的阴谋,已然悄然逼近。
这荣国府,今日注定不会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