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宫中传来老皇帝驾崩的消息。小燕子站在人潮涌动的告示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的木纹——那张泛黄的谕旨上,“特赦还京”四个字被雨水晕染得模糊,却仍刺得她眼眶发疼。萧南踮着脚念完告示,忽然扯住她的衣角:“娘,他们说宫里在找姓萧的小孩......”
深夜的燕子坞亮起一盏孤灯。小燕子将萧南哄睡后,取出个檀木匣子。匣底压着永琪最后留下的玉佩,还有紫薇托柳青送来的书信,墨迹已被岁月浸得发灰。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叩门声,柳青浑身湿透闯进来:“不好了!官兵包围了客栈!”
火把照亮了雨幕,领头的侍卫捧着明黄圣旨。小燕子把孩子护在身后,却见永琪策马从黑暗中冲出,腰间玉佩在火光下泛着冷光。“这是朕的旨意。”他掀开披风将萧南裹住,“带他回宫。”
紫禁城的朱门在眼前缓缓打开,小燕子仿佛又看见多年前那个冒冒失失闯进来的自己。永琪牵着萧南走在前面,孩童清脆的笑声回荡在空荡的长廊,惊起檐角沉睡的铜铃。她驻足凝视“漱芳斋”的匾额,匾额上的积灰下,依稀可见当年和紫薇用胭脂写下的诗句。
御书房内,永琪将龙袍披在萧南身上:“从今日起,你就是太子。”孩子懵懂地摸着龙袍上的金线,突然转身抱住小燕子:“我不要当太子,我要和娘回燕子坞!”永琪的目光与她相撞,十七年的时光在对视中轰然坍塌。
子时的更漏声里,小燕子独自站在乾清宫前。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记忆中某个相似的夜晚重叠。永琪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龙涎香:“你可以留下,就像从前一样。”
她望着漫天星河,忽然轻笑出声。指尖抚过宫墙上斑驳的裂痕,那里还留着当年和永琪玩闹时刻下的痕迹。“永琪,”她转身时眼里闪着清光,“燕子坞的桂花又要开了。”
黎明破晓,城门缓缓开启。小燕子骑着马,看着身后追来的萧南在永琪怀中哭喊。她扬鞭指向天际,一只孤燕正掠过宫墙,向着南方振翅而去。风卷着落叶掠过她的肩头,恍惚间又听见漱芳斋的笑声,夹杂着永琪那句“小心摔着”的叮嘱。
多年后,民间流传着新帝的故事。据说那位少年天子总爱在宫墙下种满桂花,每年深秋,总有位红衣女子骑着快马,在宫门外抛下一包新采的桂花,扬尘而去。而御书房的案头,永远摆着一只残破的燕子风筝,金线缠绕的裂痕里,藏着一个关于自由与守候的秘密。
十年后的深秋,皇城内外桂香浮动。已加冕的萧南立于城楼之上,望着远处官道上那抹熟悉的红影越来越近。每年今日,母亲总会送来亲手晾晒的桂花,而他从未追上过那匹疾驰的骏马。
“陛下,燕州急报。”贴身太监的声音打断思绪。萧南展开奏章,目光却落在末尾一行小字——“燕子坞扩建客栈,收留流民数百”。他摩挲着腰间那枚半旧的燕子玉佩,忽然轻笑出声,那是八岁生辰时母亲偷偷塞给他的,背面刻着“平安”二字。
夜幕降临时,御膳房呈上桂花糕。萧南捏起一块放入口中,甜香里带着微苦,恍惚间又回到儿时在燕子坞的时光。那时母亲总爱把桂花揉进面团,说“日子要甜,也要尝点苦头才踏实”。窗外突然传来清脆的铜铃声,他猛地抬头,只见屋檐下不知何时挂了串旧风铃,正是当年燕子坞廊下的那一串。
与此同时,燕子坞的酒肆里正热闹非凡。小燕子倚着柜台,看着醉汉们争抢最后一坛桂花酿。烛火摇曳间,她的视线落在角落的老琴师身上——那人怀抱的七弦琴,琴头雕着与永琪腰间玉佩相同的蟠龙纹。
“老板娘,再来坛酒!”客人的呼喊声中,小燕子转身取酒。后墙的燕子风筝在穿堂风里轻轻晃动,二十年前的丝线早已发白,却依然牢牢系着她最珍视的自由。忽然,远处传来马蹄声,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将新酿的桂花酒摆在案头——这次,她或许愿意听一听,那位总在宫墙内遥望南方的故人,想说的话。
月色爬上窗棂时,一匹黑马停在燕子坞外。永琪解下披风裹住渐渐转凉的酒坛,望着灯火通明的客栈轻笑。屋檐下的铜铃叮咚,惊起一对夜燕,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他头顶,向着星河深处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