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的死水在铅灰色天幕下泛着油污的光。诊所内,消毒水、酒气、呕吐物、馥郁花香与刺鼻草药混合成的诡异气味,如同实质的粘稠液体,沉甸甸压在每个人的鼻腔。何西门抱着呼吸几近停止、脖颈妖红蔓延的林晚晴,指尖捏着那根凝聚着救命内息的牛毛针,针尖距离她肿胀的咽喉穴位不足半寸!而他的目光,却如同被冰封的刀锋,死死钉在林晚晴无力垂落的手腕内侧——那妖异红疹下,一个边缘泛着诡异青紫色的、五指分明的冰冷掌印!掌印的形状,与他扶住她时,后腰衣物上残留的刺骨阴寒触感,严丝合缝!
“何…何神医…”老头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女儿的手臂,浑浊的老眼惊恐地看向何西门,又看看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林晚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恐惧喘息。他那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女儿,更是瑟瑟发抖,几乎要瘫软在地。诊所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只剩下林晚晴喉咙深处那极其微弱、随时可能断绝的“嘶嘶”声,以及角落烧水壶单调得令人心悸的嗡鸣。
掌印!就在眼前!在这间诊所里!在他刚刚救醒的老头和他女儿之间!是谁?!是什么时候?!何西门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每一个毛孔都炸开冰冷的寒意!陆明轩的毒酒,“眼睛”的阴寒掌印…连环杀局!目标不仅是林晚晴,更是要将这致命的线索,直接拍在他的眼皮底下!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砰!”
诊所那扇饱经摧残的木门,再次被一股毫不讲理的力量猛地从外面撞开!这一次,力道之大远超上官婉儿那次,整扇门板连同腐朽的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乎要脱离门框!一个裹着件宽大臃肿、沾满泥点的深灰色旧棉袄的身影,如同炮弹般冲了进来,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雨水的湿气,还有…一股极其细微、却瞬间攫住何西门神经的、属于高档酒店沐浴露的淡淡铃兰香!
“西门!快…关门!”一个急促、沙哑、带着极致惊恐的女声响起,音色极其熟悉,却失去了往日的慵懒妩媚,只剩下走投无路的惶然!
这声音如同一道闪电劈入何西门混乱的脑海!慕容卿?!他猛地抬头!
冲进来的身影已经反手用身体死死顶住了摇摇欲坠的门板,动作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蛮横。她这才转过身,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宽大破旧的棉袄帽子滑落下来,露出一张…素净得近乎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一丝脂粉,甚至连眉毛都显得疏淡。曾经顾盼生辉、颠倒众生的绝美容颜,此刻只剩下惊魂未定的憔悴和深重的疲惫。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头。那双曾经能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此刻布满了惊恐的血丝,如同受惊过度的小鹿,仓惶地扫视着诊所内混乱的景象——痛苦喘息的老头、瑟瑟发抖的妇女、昏迷不醒的林晚晴、满地狼藉…最后,目光才定格在抱着林晚晴、眼神复杂如深渊的何西门身上。
“西门…”慕容卿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看到何西门的瞬间,紧绷的身体似乎松懈了一丝,但眼中的惊恐丝毫未减。她裹紧了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甚至带着馊味的旧棉袄,仿佛那是唯一的盔甲。
“你…你是?”老头的女儿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吓了一跳,看着慕容卿裹在破旧棉袄里、素面朝天、惊惶失措的样子,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隔壁…隔壁村的翠花?你…你也来看病?”她显然完全没认出这位曾经在荧幕上颠倒众生的国际影后。
慕容卿被这声“翠花”叫得一愣,随即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表情,有荒谬,有苦涩,更多的是一种脱离光鲜外壳、被打回原形的狼狈。她没理会那妇女,只是死死盯着何西门,急促地说:“西门!快!帮我看看后面!有人…有人追我!我甩掉了…但…”她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板,身体绷紧。
何西门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慕容卿!她竟然逃出来了!以如此狼狈的方式!从陆明轩那个精心打造的黄金囚笼里!她身上的铃兰香气,证明她离开碧海云天的时间绝不会太久!而她口中的“追兵”…是陆明轩的人?还是“眼睛”组织的杀手?!
诊所内的混乱因慕容卿的闯入达到了顶点。老头的恐惧喘息,女儿的惊恐啜泣,林晚晴微弱的“嘶嘶”声,烧水壶的嗡鸣,慕容卿急促的呼吸…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令人窒息的噪音漩涡。而林晚晴手腕内侧那个冰冷的青紫掌印,如同一个无声的、充满恶意的嘲笑,烙印在何西门的视网膜上。
时间!他需要时间!林晚晴的命悬于一线!慕容卿的处境岌岌可危!而那个留下掌印的“鬼影”,如同毒蛇般潜伏在这混乱的诊所内,随时可能再次发动致命一击!
“闭嘴!”何西门猛地爆发出一声低吼!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威压,瞬间压下了诊所内所有的噪音!老头和女儿吓得浑身一抖,连啜泣都硬生生憋了回去。慕容卿也惊得后退半步,靠在门板上,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何西门不再看任何人。他眼神沉凝如铁,所有的杂念在生死危机前被强行压下。他捏着银针的手指稳如磐石,不再有丝毫犹豫!针尖精准刺入林晚晴肿胀咽喉旁的廉泉穴!针入极浅,针尾却剧烈震颤!一股精纯到极致、带着勃勃生机的温煦内息,如同破开寒冰的第一缕春风,强行注入她被阴寒掌印和剧毒侵蚀、濒临崩溃的喉头!
“呃…”昏迷中的林晚晴身体猛地一颤!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紧接着,“哇”地一声,一大口带着浓烈酒气和诡异甜腥味的污物被她猛地呕吐出来!随着污物呕出,她脖颈上妖异的红疹蔓延之势骤然停止!那尖锐刺耳的喉头“嘶嘶”声也减弱了许多!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明显顺畅了一些!
何西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锐利如鹰,动作不停,指间又是几根银针闪电般刺入林晚晴合谷、内关、足三里等急救大穴!针针灌注温煦内息,护住她心脉,驱散体内残余的毒素和那股阴寒的掌力!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稳住林晚晴的命!
“何…何神医…”老头看着林晚晴明显好转的迹象,又看看何西门那凝重得如同雕塑的侧脸,挣扎着想从诊床上坐起来,“我…我和闺女…先…先回去…不…不耽误您…”
“坐下!”何西门头也不回,声音冰冷,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没我的允许,谁都不准离开这间屋子!”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扫过老头和他女儿惊恐的脸,最后,更是如同两柄无形的利剑,深深刺入慕容卿惊魂未定的眼底!留下掌印的“鬼影”,就在这三人之中!在揪出这个“鬼影”之前,谁也别想离开!这间小小的诊所,此刻已成了他与“眼睛”组织正面交锋的第一个血腥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