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出口的光亮被一道深色的、散发着致命气息的身影彻底堵死。逆光中,那人手中细长物件反射的幽冷寒芒,如同毒蛇吐信,牢牢锁定疾驰中的何西门!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的网,瞬间笼罩了整个阴暗潮湿的隧道!
追风惊恐地人立而起,长嘶划破死寂!何西门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雷,几乎要撞碎肋骨!他猛地勒紧缰绳,身体紧绷如弓弦,指尖已扣住布囊中冰冷的银针!是“眼睛”的杀手?还是其他仇敌?在这狭窄绝地,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
“呜——!!!”
一声震耳欲聋、带着金属摩擦撕裂感的汽笛长鸣,毫无征兆地从隧道深处、何西门来时的方向猛然炸响!紧接着,是两道雪亮到足以刺瞎人眼的巨大光柱,如同远古巨兽睁开的双眼,蛮横地撕开隧道内的黑暗!伴随着沉重铁轮碾压铁轨发出的、令人牙酸的轰鸣!一列庞大的、锈迹斑斑的货运火车,如同从地狱深渊冲出的钢铁洪流,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隧道出口的方向,疯狂加速冲来!
隧道出口处,那个逆光的深色身影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微微一滞!致命的锁定感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松动!
就是现在!
何西门眼中精光爆射!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他猛地一夹马腹,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哨!追风与他心意相通,在火车震耳欲聋的咆哮和刺眼光芒的驱赶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银白的骏马如同离弦之箭,不再试图冲向出口,而是斜刺里猛地撞向隧道内侧布满苔藓和渗水的冰冷墙壁!
“跳!”何西门在颠簸中暴喝,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借着追风撞墙反弹的力道,与它同时腾空而起!一人一马,险之又险地擦着那列咆哮着冲出隧道、裹挟着死亡气流的钢铁巨兽的尾部,如同两道狼狈却敏捷的闪电,翻滚着跌出了隧道出口外的路基斜坡!
轰隆隆——!
火车巨大的车身带着狂风,擦着他们的衣角和马蹄,狂啸着冲过,消失在远方。扬起的漫天煤灰和碎石如同暴雨般砸落。
何西门抱着头,在长满枯草和碎石的路基斜坡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呛咳不止。追风也摔得不轻,挣扎着站起来,漂亮的白色皮毛沾满了煤灰和污泥,惊魂未定地打着响鼻。
隧道出口处,早已空空如也。那个堵路的深色身影,如同被火车吞噬的幽灵,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冰冷的杀意残留在空气中。
“妈的…”何西门吐出嘴里的煤灰和草屑,抹了把脸,看着自己和追风一身的狼狈,再看看前方在煤灰烟尘中逐渐清晰的城市轮廓线,一股劫后余生的荒谬感混杂着浓烈的归家情愫,冲得他眼眶发热。回家的路,真是步步惊心。
几天后,当何西门牵着洗刷干净、却依旧难掩旅途疲惫的追风,站在老城区那条熟悉的、飘着油花葱花和淡淡中药味的“龙须沟”护城河边时,喧嚣嘈杂的市井声浪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哟!这不是西门小子吗?!跑哪儿发财去了?这马可真俊!”卖卤煮的王大爷叼着烟斗,眯着眼打量追风。
“西门回来啦?快来看看!我家那口子老寒腿又犯了!”巷口的李婶挎着菜篮子,惊喜地招呼。
“神医哥哥!神医哥哥!我的弹弓卡树上了!”一群半大孩子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熟悉的老街坊,熟悉的烟火气,熟悉的“臭水沟”味道。何西门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油腻、尘土、劣质香水、饭菜香和淡淡中药苦涩的气息,如同最醇厚的佳酿,让他漂泊多日的灵魂瞬间安稳落地。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带着点痞气的灿烂笑容,一一回应着热情的招呼。追风温顺地跟在他身后,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与辽阔草原截然不同的、拥挤而鲜活的世界。
他租下了巷口那间闲置已久、紧邻着“济世堂”的小门脸。门楣上挂起了一块简单的木匾——“西门诊所”。没有鞭炮,没有花篮,只有老街坊们送来的几盆绿萝和几挂红辣椒,透着朴实的喜庆。
诊所开张第一天,门可罗雀。何西门也不急,搬了把旧藤椅坐在门口,晒着秋日懒洋洋的太阳,看着护城河上慢悠悠驶过的运沙船,手里把玩着那支沉甸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乌神笙”。笙斗底部的藤蔓花纹在指尖滑过,冰冷光滑,再无任何异样触感。苗寨的篝火、阿彩怯生生的眼神、那晚诡异的手感…都如同隔世。只是偶尔,当他指尖无意识划过令牌藏匿的位置时,心头会掠过一丝冰冷的阴影。
“老板?看病吗?”一个带着浓重乡音、怯生生的女声响起。
何西门抬眼。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碎花棉袄、脸上带着高原红的年轻姑娘,搀扶着一个面色蜡黄、不住咳嗽的干瘦老头,局促地站在门口。
“看。”何西门收起金芦笙,笑容温和地起身让进诊所。地方很小,弥漫着新刷油漆和艾草混合的味道。他示意老头坐下,三根手指自然地搭上对方枯瘦的手腕。脉象浮滑濡弱,舌苔白腻厚浊。
“肺气壅塞,痰湿阻络,不是什么大毛病。”何西门诊断得干脆利落,“扎几针,再喝几天汤药就好。”他取出银针,动作行云流水,精准刺入老头肺俞、膻中等穴。老头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咳嗽也平缓下来。姑娘在一旁看得又惊又喜,连连道谢。
“诊金五块,药钱另算。”何西门一边起针,一边报了个低得离谱的价钱。姑娘感激地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又小心翼翼地问:“何…何大夫,听说您能治…治那个…就是…男人…不太行的…”她声音细如蚊蚋,脸颊涨得通红。
何西门面不改色,随手从抽屉里摸出一小包用桑皮纸包好的药粉:“回去用黄酒送服,睡前一次。先吃三天,保管你爹抱上大孙子。”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说萝卜白菜。
姑娘又惊又羞,接过药粉,丢下钱,搀着明显精神了不少的老爹,逃也似地跑了。
何西门掂量着手里几张零钱,摇头失笑。这才是他的“战场”。没有海岛求婚的惊世骇俗,没有部落圣物的沉重馈赠,只有最市井的疾苦和最朴实的交易。挺好。
下午,诊所迎来了第二位客人。一个穿着宽大不合身灰色工装、戴着巨大黑框眼镜和口罩、帽檐压得极低的女人,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迅速关上了门。
“大夫…我…我好像过敏了…”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刻意的沙哑,眼神却透过镜片,滴溜溜地在狭小的诊所里乱转。
何西门靠在藤椅上,懒洋洋地剔着指甲,眼皮都没抬:“慕容大明星,您这‘过敏’的乔装技术,连巷口卖冰棍的李奶奶都骗不过。下次想体验生活,建议您换身广场舞大妈的装备,更接地气。”
“你!”女人一把扯下口罩和眼镜,露出慕容卿那张倾国倾城、此刻却气鼓鼓的俏脸,“何西门!你怎么认出来的?!”她精心准备的“微服私访”还没开始就宣告破产,影后的尊严受到了严重挑战。
“气质。”何西门终于抬眼,目光在她即使穿着麻袋也遮掩不住的婀娜身段上扫过,嘴角勾起揶揄的笑,“还有,您身上这瓶‘午夜幽兰’香水,够买下我十个诊所了。下次记得换瓶六神花露水。”
慕容卿被他噎得俏脸绯红,又羞又恼,随手抓起桌上一个空药罐就想砸过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亏我还担心你死在外面没人收尸!特意跑来看你!”
“别别别!小本经营,砸坏了赔不起!”何西门笑着举手投降,起身给她倒了杯水,“多谢慕容大明星挂念。小的活得挺好,暂时还不需要收尸服务。”
慕容卿接过水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脸上。风尘仆仆的痕迹淡了,但那双眼眸深处,似乎沉淀了更多她看不懂的东西。她哼了一声,语气却软了下来:“少贫嘴!听说你诊所开张,本影后赏脸来给你捧个场,不行啊?”她环顾着这间简陋得有些寒酸的小诊所,皱了皱秀气的鼻子,“不过你这地方…也太破了点吧?要不要我投资给你装修一下?保证比那些私立医院还豪华!”
“别!”何西门立刻摆手,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儿挺好,闻着‘龙须沟’的味儿,睡得香。”他岔开话题,“倒是您,新戏拍完了?没再被私生饭堵门吧?”
慕容卿撇撇嘴,正要说话,诊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气场。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精良、面料昂贵的烟灰色羊绒大衣,长发一丝不苟地绾在脑后,露出修长优美的脖颈。妆容精致,气场冷冽,正是独孤柔。她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牛皮纸文件袋,目光锐利如刀,先在慕容卿身上停顿了一瞬,带着一丝审视,随即落在何西门脸上,红唇微启,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
“何大神医,你的‘狗窝’倒是挺热闹。”她将文件袋“啪”地一声拍在何西门那张旧书桌上,震得桌上的空药罐都跳了跳,“你要的东西,‘翡翠岛’和‘柔光新生’的‘惊喜’,都在里面了。”她微微俯身,靠近何西门,带着高级香水和强大压迫感的混合气息,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看完,告诉我,你想让背后那只‘眼睛’…怎么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