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3394号刚一进去,就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往深处走,便发现室内并非暗无天日,在极深的暗处中央,一小团金色的微光浮在空中。
男人在刚进门时就松开了她的手,不知按到了哪里,灯光亮了,更能够让人看清楚周边的一切。
面前,是一台巨大的菱状玻璃仪器,刚刚那团小小金色的光亮此刻正被冰封在其中,寒气也正是从此处发出。
3394号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的盯着那团金色光亮,小手轻轻放在玻璃上,即便是被冰的颤了一下也没有收回。
咔嚓…咔嚓!
顺着她手的方向,裂痕逐渐爬上了透亮的玻璃,男人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末了,后退了一步,在3394号闻声看过来的同时,关上了实验室的门。
3394号没什么情绪的转回了头,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玻璃罩子已然被密密麻麻的裂痕覆盖,仿佛她只要轻轻一动,就会彻底粉碎。
避不开。
3394号抿住唇,与玻璃相触的小手很快就没了知觉,手背上甚至还起了一层银白的霜。
说不好是被玻璃碎片掩埋好一点,还是手被冻掉更好一点,但她不可能永远坚持这一个动作,而且看样子也没人会管她。
趁着这个空档,她若有所感,望向头顶上方的那团金芒,下意识便觉得这团被困住的光太微弱了,就像是…她一样。
砰!
随着一股不退反进的力道加入,原本被封闭的力量瞬间炸开,直接将3394号给狠狠震到了墙上。
散落的玻璃碎片被寒气封住,碎成了冰渣,大部分砸在了距离玻璃最近的3394号身上,差点将人掩埋起来。
3394号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疼的她根本站不起来,只能勉强掀起一点眼皮,透过被冰渣压下的眼睫,看向前方那团脱离冰封后变得极为耀眼的金色液体。
金色液体没有具体形状,却可以随时变化,动来动去,犹如一不规则的水团,不科学的在空中肆意漂浮着。
“哈…”
3394号坚持不住,阖上眼睛,口中呼出了一口肉眼可见的寒气,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再没有精力去想这个金团是什么,意识昏暗的前一秒,她想:弱的…只有她自己。
随着时间的流逝,银白的霜顺着冰渣的牵引,从头到脚,渐渐遍布了女孩的全身,宛若一具被完美冰封的尸体。
悬浮在空中的金团依旧很耀眼,也不再安生的呆在那里,而是充满目的性的朝着女孩的方向飘去。
【……】
好似观察了她一会儿,金团最终径直没入女孩体内。
伴随着空间的死寂,被波及的灯光也逐渐暗了下去,浓稠的黑暗轻易便将女孩吞没。
【好弱】
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实验室中,3394 号并未死亡,而那令众人畏惧的东西也销声匿迹了。
他们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于是,关于 3394 号的训练强度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攀升,变得愈发严苛起来,其程度简直令人咋舌,那已经是人类的极限了。
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都是对 3394 号一场残酷的考验,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他们毫不留情地加大了训练量和难度,要求 3394 号在更短的时间内完成更多的任务,挑战身体和精神的极限。
“砰砰!”
一声声连续而又沉闷的巨响骤然响起,那是肉与肉相互碰撞的声音。这响声仿佛一道惊雷,划破了这间空旷金属室中的寂静。回音在冰冷的墙壁间不断回荡,使得原本就显得格外清晰的击打声愈发震耳欲聋。每一次撞击都如同重锤砸落,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和冲击力,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砰!!”
一击之后,室内陷入安静。
汗水沿着那白皙的面庞滑落,而后又被主人随意抹去,手指关节处因重击而泛红,隐约可见崩裂的血丝。
“3394号,休息一刻钟。”
熟悉的命令让3394号见怪不怪,脖间套着的银色项圈随着主人喝水休整的动作轻微挪动,精致的菱形苍蓝色晶石镶嵌其中,一双不含任何情绪的眼半阖着,里面寡淡的映不出任何东西。
已经成年的3394号随意坐在地上,一身简单的无袖黑色背心和黑色长裤,在周边穿着白大褂的人们中间格外突出,手扯着绷带,熟练的缠绕在受伤的那个手背上,身上冷冽的气息慢慢归于平和。
……
瞥着忽然走到自己眼前的裤脚,她头也没抬,捏着被绷带缠起来的骨指,冷淡道:“还没到时间。”
时间没有在男人脸上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唯有那双深邃眼睛叫人更加难以看懂。
“3394号。”
男人低沉的声音似乎天生就带有命令性,“你最近的训练成果进步几乎为零。”
闻言,她抬起头,原先稚嫩的脸蛋如今已有了几分棱角,说起话来,音线也是平平,没什么起伏,无形之中,更是加重了她身上寡淡而又冰冷的气场,令人见了不由得心生退却:“所以呢,又要加量吗?”
男人身边的助理不喜她的反应,厉声呵斥道:“注意你的态度!3394号。”
视线一转,她冷淡的目光移到了一张略带反感的脸上,毫无客气可言:“滚。”
“你!!”
助理异常恼火,手指着她,脸上染上了怒意,不理智的话也因此脱口而出“狂什么!不过是一个工具…”
就在这时,男人开口了,语气缓缓:“够了。”
助理明显有些上头,再加上3394号看向自己的眼神,更加失了分寸:“管理!3394号她如今的脾气愈发大了,实属是野性…”
“难驯”二字还未说出,便被男人随便瞥过来的一个眼神所震住,反应过来时,湿淋淋的冷汗早已遍布全身,一股凉气更是直直的从心底里冒出:“管理,我…”
男人面无表情:“出去。”
3394号懒得看这些,拿起一旁的水瓶站了起来,想要寻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度过这寥寥的休息时间,却被男人叫住。
“3394号。”
砰!!
水瓶被暴力摔到墙上,水花四溅,塑料瓶身四分五裂,吓得周围人心中一颤。
“别叫我。”
她寡淡的眉眼略显不耐,“怎么,连这点儿时间都不想给了吗?”
男人没有生气,只是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道:“去吧。”
3394号刚转身,又听身后人继续道:“离开这里。”
离开?
她顿时回眸,对上男人平静的视线,一边眉梢轻轻扯动:“什么意思?”
男人转身以背示人:“字面意思,训练中止,你可以离开了。”
……
实验室外面的世界,是3394号无法想象的,这些年来,她所有的记忆早已经被各式各样的训练麻痹,所以,于她来讲,那是新奇的,又或是她看似平静无波的表面下…所渴望的。
但现实是,她不知道要去哪儿。
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只不过是那间实验室还有日复一日的单调训练。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不知该去何处,耳边传来身旁来往人员有说有笑的说话声,就连对彼此的称呼也并非如她这般荒诞的数字,这一切都令她与周遭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在她茫然之际,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一股难闻的酒气率先扑面而来,她拧眉看去,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一家店面门前,面前站着一个意识混沌,嘴里吐着脏话的的男人。
“没长眼睛啊,真是晦气!”
男人灌了一口酒,皱着眉,见人影还挡在那里,不由骂道:“滚开!”
一边骂着,一边不解气似的还伸手去推搡,结果却被果断的折了手,一脚踹在了墙根上。
“啊!!”
这惨叫声吸引了店中人的注意,没过一会儿,就见里面有一帮子人手拿家伙将闹事的人围了起来。
“给我折断她的手!”
醉酒的男人狼狈趴在地上怒吼出声。
还未等几人动手,店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似是尚未睡醒的磁性声线从中传来:“喂喂,在别人家做生意的店门口做什么呢。”
一身过于随便的短衣短裤、下巴留有胡渣的硬朗男人略带困意的打了个哈欠,随意瞥了几眼眼前一触即发的战局,啧声道:“别吓到我的客人啊。”
“老板。”
刚刚气势甚焰的一伙人见到胡渣男人顿时蔫了,将躺在墙角的男人扶了起来,解释道:“都是这个女人她…”
胡渣男人再次啧了一声,沉下脸:“给老子滚。”
几人瞬间住嘴,怂哒哒的架着人就跑。
“喂。”
胡渣男人看着仍呆立在原地的人,难得来了兴趣,双手抱肩靠在门上调侃:“你的胆子很大嘛。”
“怎么,学过?”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以肯定的口吻陈述道:“他们怕你。”
“哼。”
胡渣男人哼笑了一声,往店内抬了下头:“进来坐坐?”
她没犹豫多久,就跟着胡渣男人走了进去,再次收获了对方一个胆大的评价。
里面,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宽大的架子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各种玻璃杯子,还有与她用惯了的医用酒精有着相同味道的各种颜色的液体。
胡渣男人领着人朝着吧台那里走去。
“老板。”
吧台旁立着的酒保笑着朝胡渣男人打了个招呼,“想喝什么?”
胡渣男人没回,只是朝人抬了下头,酒保立刻会意,礼貌询问:“小姐,喝点什么?”
“水。”
一听这话,胡渣男人瞬间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来这里喝水?真行…”
酒保也是忍俊不禁,心里明悟的同时也解了围,将倒好的水放在她手边:“这位客人想必是第一次来,是老板你的朋友?”
胡渣男人随手抹去了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先是喝了一口酒保递过来的酒水,转而又不客气的吐槽了一句:“我可没这么傻的朋友。”
“喂,这么半天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3394号莫名不爽,不知道这份情绪从何而来,也不愿意说出那串没有任何意义的数字。
指尖无意间碰到了那杯冰水,冰冷的温度令记忆瞬间被带到了小时候的那场灾难——差点被冰完全掩埋起来的黑暗记忆击中了她。
“好凉…”
谁来…救救她。
她的声音几近于无,胡渣男人只听到了一点儿尾音,重复道:“凉?”
刚回过神的3394号就听到对方问:“你的姓氏呢?”
她捏了下手指,没有解释这个误会,语气却略显生硬:“没有。”
胡渣男人看破不说破,哼笑一声:“原来是一个正值叛逆期的小鬼。”
话落,她平静的表面碎了一块,咬牙:“我不是。”
胡渣男人当做没听见,拿着盛着金色液体的酒杯指了指她,一副欠揍的嘴脸:“小鬼就是小鬼。”
她不再争辩,也不再看他,眼不见心不烦的喝了一口冰水。
“喂,小鬼,你要是没地可去就来给我打工吧,包吃包住。”
胡渣男人正经了没三秒钟,又开始逗她:“第一次离家出走可别饿着肚子可怜兮兮的回去。”
3394号听到“家”这个字立即陷入了沉默了,片刻,在胡渣男人意识到不对转而收敛了脸上笑容时,才肯定道:“我没有家。”
虽然她不知道家具体是什么,但那个地方…才不是家,绝对。
胡渣男人苦恼的挠了下头:“喂…别搞得这么严肃啊小鬼。”
“我叫凉。”
不再是那串可笑而又冰冷的数字,这是独属于她自己的名字…
“好啦好啦,真拿你没办法。”
胡渣男人见她这般认真的模样,选择了妥协,自我介绍道:“我叫清水忍,年纪的话,差不多应该是你的一倍吧…称呼的话叫我大叔、老板什么的都行,我是无所谓啦。”
说着,清水忍忽然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她被捏红的手指,有些惊奇:“话说…你原来是这么腼腆的个性吗?”
凉立即停下手上的小动作,目光微闪,脸上难得露出了除冷静外别的情绪,略显窘迫:“打工的话,需要我做些什么?”
清水忍差点没忍住再次噗嗤笑出声,但见对方敏锐看过来的视线,咳了两声,故作正经道:“啊,那个啊,很简单,给我打个杂什么的就行,以后酒馆的卫生就交给你了。”
凉点头:“…我知道了。”
“虽然没有做过,但我可以学。”
清水忍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加油干吧,小…咳,凉。”
凉:盯——(面无表情)
清水忍眼神飘忽,状似无人的吹了声口哨:“干不好我可是会扣你工资。”
结果没得到回应。
清水忍扭回头一看,就见人屁股已经离开凳子,开始今日份的工作了。
“哼,真是个麻烦的小鬼。”
清水忍无奈的笑了笑,转而嘱咐一旁的酒保:“看着点,别让哪个混账灌她酒。”
他亲自收留的小鬼,可不是别人能动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