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废弃的刑场遗址上，将斑驳的青石地面镀上一层冷冽的银辉。林墨蜷缩在断墙的阴影中，十二片由契约文书组成的羽翼无力地垂落在地面，像一堆被遗弃的古老卷轴。自从在密室中改写契约后，这些羽翼就变得越来越难以控制，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每当月光明亮的夜晚，它们就会自行展开，如同某种沉睡的远古生物在月光下苏醒。
林墨能感觉到自己的右手已经完全青铜化，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指尖蔓延到肩膀。那些复杂的契约纹路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光，与羽翼上的文字产生强烈共鸣。他试图用左手按住躁动的羽翼，却发现自己的左手也开始出现金属化的迹象——皮肤下隐约可见齿轮转动的轮廓。
\"又开始了...\"林墨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今晚的满月格外明亮，月光中似乎掺杂着金属微粒，在空气中形成细小的金色光点。这些光点被羽翼疯狂吸收，使得上面的契约文字开始发热发烫，像烙铁般灼烧着他的后背。
第一片羽翼突然剧烈抖动，上面的文字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脱离纸面悬浮在空中。林墨惊恐地发现，这些文字正在重组为新的契约条款——正是他在密室中看到的那句\"以记忆为价，换往生之门\"。文字在月光下泛着血红色的光芒，将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一层淡淡的血色。
刑场地底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无数虫子在爬行。林墨转头看去，只见泥土中钻出一个个半透明的身影——那是三百年前在这处刑场被处决的亡魂。这些本该是虚无的灵体，此刻却凝实得如同真人，每个人的脖子上都带着明显的勒痕或刀伤。更诡异的是，它们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金属化，呈现出不自然的青铜色泽。
亡魂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向林墨走来，脚步沉重得不像灵体。最前排的刽子手亡魂突然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这个动作像是某种信号，后面的亡魂纷纷效仿，很快就在林墨面前跪成一片。它们的眼睛全都变成了与林墨左眼相同的罗盘，指针疯狂转动着指向月亮。
林墨的左手死死抓住右臂，指甲深深陷入青铜化的皮肤中，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他试图阻止羽翼的继续扩张，但青铜化的右手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契约纹路中渗出金色的液体，滴落在地面上形成细小的铜钱图案。这些铜钱一接触地面就立刻锈蚀，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
月光被羽翼疯狂吸收，转化成更多金色光点洒落在亡魂身上。每个接触光点的亡魂都停止动作，眼中的罗盘指针突然静止，齐刷刷指向林墨的心脏位置。它们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呐喊，嘴角却诡异地向上扬起，露出与林墨完全相同的微笑。
刑场中央那座早已腐朽的断头台突然崩塌，木屑纷飞中露出下面埋藏的青铜祭坛。祭坛表面刻满了与羽翼上相同的契约文字，此刻正与空中的悬浮文字相互呼应，发出低沉的嗡鸣声。这声音让林墨想起父亲实验室里的量子对撞机——那种物质即将发生质变前的震颤。
亡魂们像是受到召唤，纷纷用锈蚀的刀剑划开自己的喉咙——没有鲜血喷溅，而是流出金色的液体。这些液体顺着祭坛上的纹路流淌，组成新的条款：\"以魂为引，以血为祭，以月为证\"。每形成一个字，祭坛就震动一下，发出类似心跳的闷响。
林墨感到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都是亡魂们临死前的最后画面：刽子手颤抖的双手、围观者冷漠的眼神、受刑者绝望的哭喊...这些记忆太过真实，让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旁观者还是亲历者。羽翼不受控制地剧烈扇动，带起的气流卷起满地枯叶。叶片在空中无火自燃，灰烬却没有消散，而是组成三百年前刑场的完整景象：高耸的绞刑架、血迹斑斑的断头台、围观的麻木人群...
更可怕的变化发生在亡魂们身上。每个亡魂的脖子上都浮现出青铜枷锁，锁链另一端连接着林墨的羽翼。锁链上刻着细小的文字，仔细看去全是各种刑罚的记载：\"绞刑凌迟腰斩\"...随着锁链的显现，亡魂们的表情从麻木变成痛苦，最后定格在一种诡异的虔诚上。
当月亮升至正空时，羽翼突然同时震颤，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所有亡魂齐刷刷抬头，青铜化的脸上露出完全相同的微笑——嘴角上扬的弧度分毫不差。它们张开嘴，齐声念诵往生咒，声音与林墨记忆中的父亲完全重合：\"...往生极乐，轮回转世...\"
祭坛上的金色液体突然逆流，顺着契约文字爬上林墨的右脚。液体所过之处，皮肤立刻青铜化，形成新的契约纹路。林墨想要挣扎，却发现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金色液体如同活物般向上蔓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正在失去知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机械感。
林墨的左眼罗盘突然停止转动，指针直直指向祭坛中心。那里浮现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正是当年刑场监斩官用来买命的贿赂——史料记载，这位监斩官收取犯人亲属的铜钱后，会在处决时做手脚让犯人少受痛苦。铜钱缓缓升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轨迹，最后嵌入林墨胸口的契约纹身中央。
这一瞬间，十二片羽翼同时收拢，将林墨严严实实包裹成一个巨大的茧。亡魂们的诵经声戛然而止，整个刑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茧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契约文字，像是有无形的笔正在书写新的条款。文字间渗出金色的液体，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小型的阵法图案。
当最后一缕月光被云层遮住时，茧内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声音已经不太像人类，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茧的表面开始龟裂，裂缝中透出耀眼的金光。随着一声巨响，十二片羽翼同时展开——上面的契约文字全部变成了血红色，在黑暗中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亡魂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它们的身体正在分解成金色颗粒，被羽翼吸收殆尽。每吸收一个亡魂，羽翼上的血色文字就亮一分，林墨身体的青铜化程度就加深一分。最可怕的是，林墨的右半边脸也开始青铜化，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露出与亡魂们完全相同的诡异微笑...
当最后一个亡魂被吸收完毕，羽翼突然全部指向东南方向——那里是槐荫鬼市的所在。林墨的身体自动浮起，向着那个方向飘去。他的意识已经模糊，只记得纸人掌柜的警告：\"第七枚铜钱与其他不同...\"而现在，他体内正有十二股陌生的意志在争夺控制权，每一股都带着往生会特有的气息...
刑场重归寂静，只有那口青铜祭坛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祭坛中央缓缓浮现出一行新的文字：\"神性已种，人性将消\"。月光再次穿透云层时，照亮的只有满地铜钱——每枚铜钱上的锈迹都组成一个微型的契约纹路，静静等待着下一个拾取者...
在距离刑场三公里外的对策局监测站，警报声突然响起。值班的技术员看着屏幕上突然飙升的圣素浓度曲线，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曲线图上显示，刑场方向的圣素浓度已经达到了足以引发第三次金属化潮汐的临界值。他颤抖着按下紧急通讯按钮：\"长官...林墨...林墨又开始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