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死寂,针落可闻。
无人敢抬头直视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更无人敢应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萧凌云的眉毛皱得更深了,眉宇间凝结的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缓缓将手中的儒家大印托起,日光下,那方古朴的印玺流转着温润而厚重的光泽。
他猛地提高了声调,厉声呵斥道:“我乃陛下钦命,执掌儒家大印的翰林院首席!回答我!”
“尔等身负监察百官、撰写国书、代苍生立言、为社稷谋福之要职!为何每日却只知品茶下棋,尸位素餐?!”
“若再无人应答,尔等便自己脱下这身官服,交出腰牌,告老还乡,把这位置让给有心做事之人!”
新官上任三把火。
众人心中惊惧交加,却仍存着一丝侥幸。
这萧凌云不过是想立威罢了!
他根基浅薄,又失了修为,岂敢真将整个翰林院连根拔起?
那可是捅了马蜂窝!
故而,尽管冷汗涔涔,仍无人出声,只盼着这阵风头赶紧过去。
萧凌云眼中寒光一闪,再无半分犹豫。
他猛地一脚踹出,将一张石桌上的棋盘踢得粉碎,黑白棋子如雨点般四散飞溅。
同时袍袖一拂,旁边几个精致的茶盏应声而碎,瓷片与茶水四溅,吓得近旁的官员连连后退。
“来人!”他断喝一声,“给我脱去他们的官服,削去文脉弟子身份,即刻逐出翰林院!”
门外,女帝武霓裳亲赐的一队大内侍卫早已待命,闻令如狼似虎般鱼贯而入。
他们面无表情,动作迅捷,伸手便要去扒拉那些吓傻了的翰林院官员学子的官袍。
冰冷的铁甲摩擦声和沉重的脚步声,瞬间击碎了所有人最后的幻想。
直到此刻,众人才如大梦初醒,真切地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萧凌云,他是来真的!
他是要动真格的!
“且慢!且慢啊首席!”
终于,一个留着两撇八字胡,袖口绣着金线竹纹的中年儒生,强压着惊惶,声音微颤地开口。
“萧首席息怒!我等……我等追随方大儒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您如今走马上任第一天,就要将我等尽数驱逐,这……这岂非太过绝情?寒了天下文士之心啊!”
“再说了,”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无奈和委屈,“如今方大儒文运散尽,镇北侯府在朝堂一家独大,气焰熏天。”
“我等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脉弟子,若不稍稍攀附,追随大流以求自保,怕是连……连文脉这最后的一亩三分地都守不住了啊!我等……也是迫不得已啊!”
他这番话,道出了许多人心中隐秘的恐惧。
其他学子官员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点头附和,脸上满是深以为然和委屈求全的神色。
“是啊是啊!萧首席您初入官场,可能还不知其中深浅,我等理解您急于重振文脉之心……”
“诚然!我等确实久未为民请命,上书直言,有负圣恩。但……但我们至少没有像那些跋扈武官一般,直接鱼肉乡里,迫害百姓,祸害天下啊!”
“这……这难道还不够吗?我们只是……只是求个安稳啊!”
“萧首席明鉴!”一个老翰林颤巍巍地补充道,“我玄胤官场,历来如此啊!”
“我等不过是顺应这大势,随波逐流,以求苟全罢了!这从来如此之事,又岂是我等微末小吏能改变的?”
“从来如此?”
萧凌云指尖轻轻抚过大印边缘那古老而繁复的纹路,嘴角忽而勾起一抹似嘲似讽的轻笑。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反驳或继续斥责时,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从来如此,便对吗?”
随着这七个字落地,他手中的儒家大印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儒道青光。
那光芒纯净而浩大,瞬间照亮了整个灰扑扑的庭院,也刺得众人睁不开眼。
紧接着,萧凌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响彻云霄:
“凡我文脉弟子,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四句箴言,字字铿锵,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话音未落,整个翰林院仿佛活了过来。
庭院四周,存放堆积如山的无数典籍书册,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飞而起。
书页翻动的声音汇聚成一片宏大的嗡鸣,仿佛有无数先贤在低语应和。
一股磅礴浩瀚,无可匹敌的文运之气自九天垂落,如同金色的甘霖!
更令人震撼的是,一尊模糊却无比庄严的金色虚影,在翰林院上空缓缓凝聚、浮现!
那虚影身着古服,手持书卷,散发着至仁至圣的气息,俯瞰着下方渺小的众生。
“百经飞舞!是……是至圣先师法相亲临!天啊!!”
“文运垂青!文运垂青啊!我翰林院,多少年未曾见过此等景象了!”
众多翰林院学子官员,望着天空中那尊至高无上的法相,感受着那泼洒而下,洗涤灵魂的文运金光,无不心神剧震。
长久以来被蒙蔽的良知被唤醒,巨大的羞愧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许多人再也抑制不住,潸然泪下,扑通跪倒在地,对着天空的虚影和手持大印的萧凌云以头抢地,叩拜不止。
萧凌云冷哼一声,那弥漫天地的青光与圣贤虚影缓缓收敛,尽数归于他袖中的大印。
庭院恢复了平静,只余下书页翻动的余响以及低低的啜泣声。
他目光如电,扫过跪伏在地的众人:“念在尔等追随方大儒多年,虽无建树,但也未曾公然叛离文脉根基。”
“此次,权作小惩大诫。各领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但若日后再被本首席发现你们碌碌无为,尸位素餐,甚至同流合污……决不轻饶!”
“届时,休怪本首席以儒家大印,革除尔等文脉根基,绝不留情。”
说完,他不再看那些如蒙大赦又惶恐不安的官员学子,转身,缓缓迈入翰林院那幽深的主阁大门。
沿着布满岁月痕迹的木制楼梯拾阶而上,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和墨锭略带潮味的清香。
他一路行至顶楼,这里是存放玄胤王朝历年最机密卷宗的地方。
推开厚重的木门,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微微一顿。
只见在堆积如山的卷宗之中,一个身影正佝偻着背,全神贯注地伏案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