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府,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奢华的卧房内,萧天赐浑身缠满了浸血的绷带,如同木乃伊般躺在床上,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萧凌云最后那如同星辰化身,漠然俯视他的眼神,以及那摧枯拉朽,无可匹敌的力量,已成为他心底最深的恐惧烙印。
萧长风脸色铁青地站在床前,看着儿子这副懦弱恐惧,毫无斗志的模样,怒火中烧。
“废物!枉费老夫耗费无数心血为你谋划,甚至不惜自损精元,用武王精血替你强行破关,踏入武师境!”
“你……你竟然还是败了!败给了那个小畜生!我镇北侯府百年的威名,列祖列宗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真武学院的名额,也因你而失之交臂!你……你简直……”
他气得浑身发抖,后面的话都说不出来。
南宫芸坐在床沿,拿着温热的毛巾,心疼地擦拭着萧天赐额头的冷汗,闻言忍不住垂泪道:
“老爷,事已至此,您再说这些又有何用?本是同根生,兄弟相残,这又是何苦呢?”
“侯爷!侯爷!!”
正当怒火中烧的萧长风双眼一瞪,想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一名家丁惊慌失措地连滚爬进来,扑倒在地,声音都变了调。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还嫌本侯不够心烦吗?!”萧长风正在气头上,怒视着家丁,眼神仿佛要杀人一般。
未等家丁开口禀报,一个清朗的声音已从门外传来。
“侯爷,不请自来,叨扰了,还请见谅。”
只见真武学院使者背负双手,施施然地走了进来,目光随意地瞥了一眼床上仍在瑟瑟发抖的萧天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但他脸上却带着和煦的微笑,朝着萧长风微微拱手。
萧长风瞬间如同变脸般,脸上的阴郁和怒火一扫而空,堆满了热情洋溢的笑容,大步迎了上去:
“哎呀!上使大人何出此言。您能大驾光临,实乃我镇北侯府天大的荣幸,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不知上使前来,有何指教?您尽管开口,但凡我萧长风能做到的,必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真武学院使者微微一笑,手指随意地点了点床上的萧天赐。
“萧凌云此子,虽夺双魁,然根基尽毁,已成废人,再无资格踏入我真武学院的门墙。不过嘛……”
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萧长风瞬间亮起的眼神,继而缓缓说道:
“侯爷的麒麟儿萧天赐虽败,但其身负的武神血脉潜力尚存,根基未损。”
“败于那禁忌之术下,也算非战之罪。我院念其天赋尚可,便破格收录了。”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原本死气沉沉的萧天赐猛地睁大眼睛,身体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气,竟挣扎着翻过身来,苍白的脸上涌起病态的潮红,狂喜地追问道:
“萧……萧凌云废了?!哈哈哈哈!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他成了废人!而我……我还能进真武学院?!哈哈哈!!”
真武学院使者嫌弃的瞥了他一眼,随即矜持地点了点头,从宽大的袖袍中轻轻弹出一封材质非凡,闪烁着淡淡金光的入学请柬。
请柬之上,“真武”两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散发着磅礴的武道意志。
“收好此物。十日后,自会有接引人至此,带你前往真武学院。”
使者语气平淡,仿佛在交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萧长风狂喜过望,连忙拉着挣扎欲起的萧天赐一同跪下,双手高举,如同捧着圣物般接过那封请柬。
父子二人异口同声,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多谢上使大人恩典!镇北侯府永感大德!”
“侯爷客气了。此间事了,老夫也该回学院复命了,告辞。”
真武学院使者似乎不愿多留,随着话音落下,脚下云雾自生,身影飘忽间,已然消失无踪。
萧天赐紧紧攥着那封金色的真武请柬,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乐得合不拢嘴,眼中闪烁着怨毒而快意的光芒:
“萧凌云啊萧凌云!你赢了登龙大考又如何?!你拼掉性命废了我裂空枪又如何?!”
“到头来,这真武学院的名额,这登天之路,终究还是我萧天赐的!哈哈哈哈!”
他笑得咳出血沫,却毫不在意。
“等着吧!等我从真武学院归来,踏入更高境界……我一定会回来!好好报答你今日赐予我的耻辱!”
“我会让你,还有那个小贱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新翻修的小院,青竹环绕,静谧依旧。
萧嫣儿一动不动地坐在门扉前的石阶上,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目光如同凝固般,死死盯着竹林掩映的小巷入口。
从清晨到日暮,她的姿势几乎没有变过,如同一尊望夫石。
天际,一道熟悉的青光终于闪现,如同流星坠落。
萧嫣儿猛地抬头,泪水瞬间如同决堤的江河,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模糊了视线。
青光落地,方孝存背着萧凌云的身影显现出来。
“少爷——”
萧嫣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离巢的乳燕般扑了过去。
当她的手指颤抖着触摸到萧凌云那布满恐怖裂痕,冰冷而毫无生气的手臂时,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你别吓嫣儿啊……”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嘘——”
萧凌云极其艰难地抬起沉重如山的眼皮,涣散的瞳孔勉强聚焦在少女满是泪痕的小脸上。
他沾满血污的手指颤抖着,一点一点,极其认真地拭去她脸颊上滚烫的泪珠。
然后,他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缓缓亮出那只始终被他死死攥在掌心,染满鲜血的破损香囊。
他努力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苍白却无比温柔的笑容,气若游丝:
“你看……多亏了……我家嫣儿的香囊……少爷我……才能……大胜而归……”
“就是……以后少爷真要成废人了……嫣儿……不会不管我了吧……”
萧嫣儿心如刀割,泣不成声,疯狂地摇晃着小脑袋,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不会的!不会的!你永远都是嫣儿的少爷!永远都是!”
她紧紧抓住萧凌云冰冷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
“哪怕您真的……真的再也站不起来……那嫣儿就做少爷的腿,少爷的手!嫣儿要照顾少爷一辈子,养少爷到老,到死!”
萧凌云听着这稚嫩却斩钉截铁的誓言,眼中最后的光芒微微亮了一下,笑容似乎更加灿烂,也充满了解脱。
他脑袋一歪,沉沉地靠在了萧嫣儿温暖而单薄的怀里,眼睛缓缓地合上。
“少爷……困了……想睡会儿……”
细若游丝的声音,如同梦呓。
萧嫣儿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瞬间便咬出了血,腥咸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她硬生生将所有的哭声和呜咽都堵在了喉咙里,只有肩膀在剧烈地颤抖。
她默默地将萧凌云瘦削而残破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一步一步,极其平稳地走回房间,小心翼翼地将他安置在铺着干净被褥的床上。
她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替他仔细地掖好被角,然后俯下身,用最温柔最平静的声音轻轻说道:
“少爷……你回家了……好好休息吧……嫣儿守着您……”
做完这一切,萧嫣儿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脚步虚浮地走出房间。
她一步步走到竹林旁,远离了那间承载着希望与绝望的屋子。
终于,压抑到极限的情绪如同火山般爆发,她猛地扑倒在冰冷的土地上,双手死死抠进泥土里,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哭声凄厉悲怆,痛彻心扉,仿佛要将灵魂都哭出来,回荡在寂静的竹林之中,久久不息。
“哎——”
方孝存看着少女悲痛欲绝的背影,听着那令人心碎的哭声,发出一声沉重悠长的叹息,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十岁。
他缓缓走到萧嫣儿身边,席地而坐,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哀伤。
沉默了许久,直到少女的哭声渐渐变成压抑的抽泣,他才缓缓开口,仿佛在询问,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孩子……可曾听闻……那以命换命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