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芸回到镇北侯府时,已是寅时三刻。
夜露深重,打湿了她鬓角的发丝,也冷却了她最后一丝希冀。
萧凌云那句冷漠的“侯爷夫人”,像一把刀反复地切割着心房。
正厅内灯火通明,萧长风负手而立,华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萧天赐垂首侍立一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冰凉的君子玉,眼底满是难以按捺的期待。
“如何?”萧长风闻声回头,声音沉郁如山雨,“那孽障可肯交出丹书铁券?”
南宫芸嘴唇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缓缓摇头:“老爷,他不肯。他心意已决,说……与萧家、与镇北侯府早已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她终究咽下了那句剜心的“侯爷夫人”,但话语间难以掩饰的失落,早已说明一切。
“放肆!”
萧长风猛地一拳砸在太师椅的紫檀木扶手上,“真当攀上方孝存那老匹夫,便有了抗衡我镇北侯府的底气?!”
武王的威压不受控制地溢散开来,厅内烛火顿时一阵疯狂摇曳,映得众人面色倏忽明暗。
萧天赐恰到好处地上前一步,“父亲息怒,当下之急,乃是近在眼前的登龙武试,真武学院的名额,才是维系家族荣耀的根本。”
“孩儿虽文试稍逊一筹,屈居次位,但如今武神血已彻底融入骨血,武试之中定全力以赴,为父亲雪耻,为侯府争光!”
这番话让萧长风面色稍霁,目光如鹰隼般落在嫡子身上,那熄灭的火苗又被重新点燃:
“不错!我镇北侯府的千秋基业,哪能指望一个背祖忘宗的叛徒重振!”
“天赐,你自幼天赋卓绝,身负武神血脉,此次武试,必要将那萧凌云彻底碾压于脚下,让世人看清谁才是真正的武道骄阳!”
“孩儿谨遵父命!”萧天赐躬身应诺,姿态恭敬。
然而抬起头的刹那,眼底的算计取代了谦卑。
“父亲明鉴。那萧凌云如今身怀异宝文心,又有丹书铁券加持,儒道修为深浅莫测。”
“孩儿虽有武神血引动天地元气,但若想万无一失,彻底摧毁他的防御,恐怕……仍需一柄能真正引动武神血煞威能的趁手神兵。孩儿斗胆,恳请父亲赐下裂空枪!”
“裂空枪?!”萧长风眉头骤然锁紧,眼神中掠过一丝犹疑。
裂空枪乃萧家传承的重宝,蕴藏裂天之威,凶戾非常。
“父亲!”萧天赐语速加快,“裂空枪锋芒无匹,其撕裂空间之力,正与武神血脉的霸烈本源相得益彰!”
“孩儿若能执此神兵,不仅能在武试中震慑宵小,一举夺魁,更能无惧其文运庇护,直接撕裂其儒道法身,毕其功于一役!”
“此关乎家族颜面,侯府存续之大事,不容有失!”
萧长风沉默片刻,咬牙点头:“好!为父便将裂空枪暂借于你!但你给为父记住,武试只许胜,不许败!”
“若再让那孽障压过你一头,你我父子在玄胤朝堂之上,必将成为整个帝都的笑柄,再无立足之地!”
“天赐明白!”萧天赐心中狂喜翻涌,强自按捺,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谢父亲成全!孩儿立誓,必不负所托!”
接过裂空枪冰冷的枪身,一股狂暴凶戾的力量瞬间涌入四肢百骸,与他体内灼热的武神血相互应和,发出嗡鸣。
萧天赐眼中凶光一闪,指甲猛地划过掌心,一滴饱含武神血气的精血滴落在幽暗的枪尖之上。
刹那间,裂空枪仿佛远古凶兽苏醒,爆发出震彻心魂的龙吟之声。
枪身古朴神秘的符文次第点亮,血光与幽芒交织,竟与他血脉深处的力量产生了一种血脉相连的共鸣!
“裂空在手,神鬼莫敌……”
萧天赐五指缓缓收紧,感受着枪身内那股足以洞穿山岳的毁灭性力量,嘴角难以遏制地向上勾起,那弧度冰冷而残忍。
“萧凌云,你的死期,我亲手为你定下了。”
与此同时,萧凌云的土墙小院早已焕然一新。
青砖围墙坚固整洁,琉璃瓦在月光下流转着清辉。
院角的葡萄藤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石桌石凳静静伫立,往昔的破败痕迹彻底被这安宁静谧取代。
自从文试夺魁,炼化文心为已用,他体内那片混沌初开的小天地便在文运的日夜冲刷下飞速扩张。
原本灰蒙蒙、仅容十丈的空间,如今已拓展至百丈方圆,俨然一方微缩的乾坤世界。
脚下是坚实肥沃的“大地”,头顶是混沌翻涌的“苍穹”。
丝丝缕缕蕴含着能量的“灵气”如烟似雾,在天地间自行流转不息。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周身贯通窍穴的惊人数量。
《武皇经》残卷有载:武者境开十二窍为圆满,武躯境需通二十四窍方为巅峰。
可如今萧凌云体内,赫然已有三十处窍穴贯通明亮!
每一处窍穴都如星辰一般,不断吞吐着由武道真元与文运混合而成的精纯力量,令其一呼一吸都蕴含着浩然伟力,举手投足间劲风鼓荡。
“《儒道圣言》不愧为圣贤手泽。”
萧凌云缓缓睁眼,眸底一缕金芒一闪而没。
方孝存所赠的儒道宝典,他已初窥门径。
借助文心与体内丹书铁券的共鸣,他已能初步引动文运,施展出简单的儒道法门。
方才冥想之中,他以文心御物,意念牵动之下,桌上那只粗瓷茶杯竟真凭空浮起三寸有余!
昨夜南宫芸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眼神骤然转冷。
镇北侯府那点可怜的所谓亲情,早在十年牢狱生涯结束,归家却受尽白眼那刻起,便已如枯草般被他亲手斩断,付之一炬。
如今唯一令他挂心的,唯有小院内熟睡的萧嫣儿,以及即将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登龙武试。
修炼至月悬中天,萧凌云跟随贴身太监海大富,再次踏入了深宫禁地太玄殿。
与上次肃杀庄严的氛围截然不同,今夜的大殿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极其名贵的龙涎幽香。
层层叠叠的绯红轻纱之后,女帝武霓裳慵懒地斜倚在宽阔的龙榻之上,仅着绯色丝质寝衣。
曼妙的曲线在昏黄暧昧的纱灯光晕中若隐若现,威严尽敛,只剩下一股惑人心魄的慵懒与神秘。
“萧爱卿,你来了。”
武霓裳的声音带着一种睡意未消的沙哑,听不出喜怒。
萧凌云垂首上前,依礼参拜:“草民萧凌云,参见陛下。”
“过来。脱衣,躺下。”武霓裳简短地命令道,语调比先前更加飘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