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曲祺每听一句质问肩膀就抖一下,默默把手里拎着的电脑包挪到身前抱紧当防护盾牌,生怕曲庭芳女士脱下她那穿了一半的靴子往她身上招呼。
“妈,你听我解释。”
“好,我听你瞎编。”
“……”
人与人之间还能不能有点信任了,她打算实话实说,没想瞎编。
祝曲祺正了神色:“咱家往年过小年也不讲究全员到齐,我去年上班不就赶在除夕前才回来。”
“那能一样?”曲庭芳没被她说服。
“我去沪市把你女婿拐来咱家过年不好吗?”祝曲祺说,“那些街坊邻居、亲朋好友来咱家拜年,你不是特有面子。去年你不还羡慕那谁谁谁的姑娘有对象吗?今年咱不得找回场子?”
曲庭芳涨到头顶的火气下降到胸口,脸色平缓了许多。
祝曲祺眉梢微动,仿佛看见了胜利的曙光在前方向她招手:“你用你作为律师公正严明的心评价一下,谢闻各方面是不是都很优秀。他给你当女婿,你在其他人那里就赢了啊!”
别的不说,祝曲祺身上那股争强好胜的劲儿跟曲庭芳是一脉相承,做什么都爱争个输赢。曲庭芳从业生涯很少有败绩,其他方面当然也力争上游。要不然祝曲祺和祝望羽姐弟俩也不可能双双考进国内top高校。
“这么一听,你全是为我考虑。”曲庭芳似笑非笑道,“你把你的私心说得也太冠冕堂皇了。”
“要说一点私心没有那肯定是骗人的。”祝曲祺坦然承认。
“谢闻过年能不和自己家里人一起?”
曲庭芳不太信,豪门望族在某些方面很传统,讲究的规矩也多。除夕是中国人合家团聚的重要节日,一家人凑一起就显得人丁兴旺。
祝曲祺把大衣的袖子往上提了提,露出腕表,看一眼时间:“您要是不着急上班,我可以给您讲一讲他的家人。您之前不是一直很好奇他的家庭方面吗?”
曲庭芳自觉事情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犹豫了下,点头:“你说。”
那次谢闻来家中做客,她提起过有关家庭方面的问题,当时谢闻的表现不太寻常,在她心里埋下一个疑窦。
祝曲祺思考片刻后,就用最简洁的方式告诉她的妈妈,这个世上与谢闻最亲的几个人都不在了,多年来他家里一直是他一个人,以前他在国外,身边无人陪伴,回国后能称之为亲人的就是他大伯一家。逢年过节他都是去他大伯家,往往吃顿饭就离开了。
听谢锦筝说,谢闻刚回国那一两年,都得她三请四请,或是拖拽着他,他才会过去。
有时候谢锦筝也不知道强行将谢闻拉到自己家里过节是不是对他好,看似给了他温暖,可除了他自己,外人又怎么会清楚,他在看见大伯一家人团圆美满的时候,会不会想到自己失去的家人,或许,会加重他心底的暗伤。
曲庭芳听了,沉默良久,那只没穿完的靴子拉链还在最底端,她忘了拉上:“我要迟到了,得走了。你自己注意点安全,到了发消息。”
祝曲祺抿着唇看她打开门,同手同脚地走出去。
在法院曲庭芳是大杀四方的律师,坚决维护自己当事人的权益,脱下那身肃穆的律师袍,她也是一位母亲,有着一颗慈爱怜悯的心。
祝曲祺微微眯起眼,她有这世上最善良最好的家人,也想让谢闻拥有。
她低下头,给已经远去的曲庭芳发消息:【妈妈,如果谢闻来咱们家,还请你不要再提这方面的话题,跟奶奶、爸爸他们也说一声,我们就当不知道可以吗?】
母上大人:【这种道理还用你教我。】
小鸟不吃香菜:【谢谢妈妈,爱你。】
*
谢闻心情很好地来到了公司,女朋友那句“你等着”应该是让他在沪市等着、她会来找他的意思吧。
她总是那么好说话。
上午开完会,谢锦筝揉着僵硬酸痛的脖子,跟着谢闻到了他的办公室,聊完正事,谢锦筝提起了过年。
“没几天就是除夕了,你姐夫他爸妈在国外度假,他跟我回家过年,你也过来,到那天别等我打四五个电话催你。”
谢闻嘴唇轻启,声音平淡但掩不住丝丝愉悦:“今年就不去你那儿了,我有安排。”
“怎么?”谢锦筝眉头一拧,“我昨天给老爷子去了个电话,他过年不乐意下山,也不让我们上去打搅他清净,你要去哪儿?别告诉我你的安排就是除夕还要飞国外工作。”
谢锦筝这架势,摆明了就是只要他敢说一个“是”字,她就能给他表演暴跳如雷。
谢闻很低地笑了笑:“没有,陪女朋友回她家过年。”
“陪女……”
谢锦筝刚重复两个字,脑子陡然转过弯来,眉心舒展开,很明显松了一口气,唇角弯起来:“你说说你,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啊,非得大喘气。”
都会戏弄人了,应了董事会那帮人的话,谢总越活越回去了,再往前倒到能变成高中生。
谢锦筝说了声:“恭喜。”
都跟祝曲祺回去过年了,婚事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
“恭喜说得有点早,她妈妈还没同意我们结婚。”谢闻侧头,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怔忪片刻,目光坚定,“不过我会努力。”
谢锦筝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祝曲祺的妈妈不同意吗?
为什么?
疑问句到了嘴边,谢锦筝咽了回去,换个角度想,人家作为家长,谨慎一些、顾虑多一些也很正常,祝曲祺那样漂亮又有才华的女孩不缺人爱,谁娶了她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谢闻是很优秀,但也没到人民币那种谁看谁喜欢的程度。
谢锦筝往前探身,拍拍他的肩膀,下巴稍扬:“没事儿,姐帮你。我跟你说,这见老丈人和丈母娘的注意事项可多了,还有要带的礼物。对了,小祝家里都有哪些成员?每个都要重视,关系到你娶小祝会不会顺利。”
谢闻手头一堆工作等着处理,却在这里听谢锦筝给他上课。
谢锦筝:“算了,你先问清楚有哪些人,我回头抽时间给你拉个清单,你照着买就成了。别不拿我的话当回事,我可是结过两次婚的人,比你有经验。”
谢闻:“……”
谢锦筝的好意他心里清楚,唇角稍稍弯起,真诚跟她道谢:“谢谢姐。”
谢锦筝巴拉巴拉说话的声音猛地一顿,目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半晌,开心地笑了:“啧,都会撒娇了,果然是小祝调教得好。”
谢闻:“……”
他自认说话的语气十分正经正常,没有哪里像撒娇,不知道她为什么把这个词汇用在他身上,实在是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