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栗不愧是亚蒙的左膀右臂,即使身为“弱小”的诡诈队一员,他所带给我的压力也远非是之前脑海中的那种印象。和他交手之时我同样感到了一股来自死亡的浓浓威胁,而这样的感觉上一次出现时还是在与深渊队的战场上……
战栗扭开脖子躲开了一道我自上而下的爪击后,便由于一时的重心偏移而四肢蹬地,弹起身体后再向一旁拉开了两三个身位的距离——即使拥有着厚重的毛发,但也不意味着他能够在我的攻击下毫发无损。
“好凌厉的攻击啊!”战栗瞳孔放光,一脸兴奋地看着我,仿佛在欣赏从自己手下学成出山的徒弟一般,“我还真是小看了你,没想到当初那个鬼小子现在竟然真的成长到了这种地步。你们嗜血队培养战斗人才的能力还真是可怕!”
“怎么,你之前不是还说不会像我们一样轻敌么?怎么现在又小看不小看的了?”我轻哼一声,对战栗的话语也不屑一顾,这在战斗中侃侃而谈的无聊之举我早已厌烦,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为了战斗的双方能够各自喘息一下而做出的低级谋略而已,“你要是知道自己并非我的对手,那就早早地投降,我也懒得再耗费体力和你纠缠,除开你以外还有许多要等着我去收拾的烂摊子,你要不行行好,帮我节约点时间?”
“哈哈哈哈哈哈,嗜血队的家伙都这么爱开玩笑么?”战栗仰天大笑道,“我和白狼接触过几次,原以为像这样的言语只会出自他口,没想到今天看来是你们整支嗜血队的风格,哈哈哈哈!”
“你倒是口若悬河,也不像是我印象中诡诈队的风格。”我毫不客气地回敬道,“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慌张呢?难道你就不怕自己今晚会死在这儿,还是说在你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死在我手里的准备?”
“喂喂,别再讲这些无聊的笑话了好吗?你可真是把我的笑点给提高了不少。我听过的笑话挺多的,但你说的这些可真是够烂的了。”
“类似不自量力的‘自信’言论我也在深渊队的人嘴里听到过不少……他们没把这些情报告诉你们吗?哦对了,他们哪儿还有命来告诉你们呢?”我也咧开嘴笑了笑,不过内心却是因为被自己的“笑话”给逗弄了些许。
战栗逐渐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并冷着面孔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似乎在心里暗下了某个决定。他迈开步子向我缓缓地移动了两步——我看出他那是在进行冲刺前的准备……
“看来我得好好教教你,什么才叫真正的笑话!”
话音落下之时,战栗的身体便已经高高地跃起——在寒风之中,他那身厚重的毛发被吹得膨胀开来,整具身躯也在半空中变成了一块巨大的黑色坚石!
我仰头看去,这突然放大的身躯还真把我给吓了一跳,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是要躲避还是迎头接下……
然而就在我犹豫之时,战栗的庞大身躯却已然如一座石山般重重地压下,并将我直立的身躯给瞬间压塌,然后狠狠地撞击在了地面上!
“呵!真过瘾!”战栗尽兴地暴喝一声,随即迅速翻转过身,然后用两只前爪死死地按住了我的脖颈,“小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自知已陷入了劣势的我立刻开始奋力地挣扎。我明白战栗的体重要远重于我,而我也几乎无法通过将他的身体给掀翻来达到脱困的目的——唯一的方法就只有在他还未完全束缚住我之前从他的身体下方给挣脱出去……
我将两只前爪死死地抓住地面——可坚硬的地表却无法让我将爪尖嵌入其中……我后腿拼命地向后蹬踹,但也仍然没有足够的立足点可以对我的身体形成一股反推力……
“哈哈,没办法了吧?你就别挣扎了,这场战斗对我而言其实不过是一场滑稽的过家家,难道你还当真了?”战栗在我上方得意地大笑着,“我可是亚蒙大人手下最得力的帮手,岂能就这样在你的手中失败甚至示弱?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明白,看来我又要重新审视一下你的思考能力了!”
虽然十分想通过语言来回击这个自以为是的吵闹家伙,但我深知脱困才是现在的当务之急,便也无暇再顾忌他口中喷出的零碎,只将全身心都放在挣扎的方式之上……
以脑子灵光着称的诡诈队成员当然也清楚我在想什么,而为了不让那一丝的可能性出现,他便直接抬爪按死了我的四肢关节,任由我的脚掌在坚硬的地面上划拉着……
关节与岩石表面的摩擦每一下都能让我感受到一股钻心的疼痛——那种骨头断裂的痛感从接触点一路延伸,并迅速蔓延到我的四肢百骸,甚至连大脑也因为这清晰的疼痛而产生了短暂的昏厥……
“小子,或许你该庆幸本大爷还没对你起什么杀心,不过是配合你打打闹闹罢了。要是真惹怒了我,凭你现在的处境应该能很容易想到自己的下场……”战栗似乎并不着急,他压在我的背上仿佛还生出了一些在安稳状态下的闲情逸致来。
“那……那你就杀了我……”我的脑袋被战栗斜着压死在了石面上,脸部贴地的状态也让我无法清楚地说话……
不过关于这一点我倒也比较庆幸,因为从关节处传来的剧烈疼痛恐怕也无法让我正常开口说话,倒是以这样的状态反而能替我掩饰一下“弱势”的立场。
“嚯,想在我面前玩逞强这个游戏么?”战栗故作吃惊,压在我身上的身体又故意地扭了扭,并成功激起了我的一阵哀嚎,“可你并没有为你的所言考虑清楚,你自以为为了你们嗜血队的利益可以付出生命,但你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想过你那被关在苔藻城中的小母狗,还有同样关押在水晶城的‘大螯’使者。你自以为可以在战斗中付出一切甚至生命,但你终究不是白狼他们那一类人,你不过是在用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来为他牺牲……你这种人呐,无法舍弃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我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倒不是因为他威胁我无法快意赴死的话语,而是那谈及克拉拉和天河的位置消息——无论是我还是嗜血队都从未对外说过这些信息,但它们却会被从未接触过的诡诈队所知晓!
我的身体因震惊而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而这也当然逃不过老狐狸的察觉……
“没什么好惊讶的,这不过是我们所掌握的最基本的信息。”战栗的语气如他所言的那般淡定,仿佛这种对我而言已算重量级的情报在他看来甚至还达不到要对我这个嗜血队的人隐瞒的程度。
“你们诡诈队到底还掌握了些什么东西?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我激动地再次挣扎了起来,可那实打实的剧痛却让我不得不又“老实”了许多。
我疲惫地趴在地上,任由不仅是身体上的疼痛还有心灵上的折磨对我的精神进行的侵蚀,一时间无穷的无力感和绝望如同汹涌的洪水一般在我的心口处决堤了……
“我们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小家伙。”战栗似乎非常清楚我此刻内心所承受的痛苦,他甚至特别放心地将压制住我脑袋的那只爪子给拿了下来,然后轻松地在我的头上敲了敲,“我们深知你虽然身在嗜血队,但却没有一点嗜血队里那些家伙的样子,这也是为什么我还没有取你性命的原因。我们诡诈队的敌人是嗜血队,但你却不必身在此列。你拥有那些愚蠢的家伙所不具备的头脑,光是这一点你就应该有活下来的权利。我不知道在嗜血队里他们是怎么跟你形容我们诡诈队的,或许里边的形象还真像队名一样听上去那么难听,不过你也明白,像这样的名称不过是一个代号,难道‘嗜血队’的名字从表面看上去就是个处处完美的队伍了吗?身为一个聪明的家伙,你应该有着独立的思考,而不是让自己的思想被嗜血队那些家伙给带偏,好像他们不但要控制你的肉体,还要企图控制你的思想一样……”
我筋疲力尽的身体即使在战栗松开我头颈部位之后也无法再对后者的压制实施有效的挣扎,因此他的这段长篇大论我也无法抗拒地听完了。虽然我并不愿承认,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番话也确实深深地扎入了我的内心……
我无话可说,便只能选择用沉默来作为自己的回应。
“我知道你听进去了的,小子,这点你瞒不了我。”战栗自信满满地继续说道,“因为你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之间的交流要远比蠢人之间的交流要容易得多。你看,我们见面还不到半个小时,但你肯定能体会到我对你的了解要远胜于和你相处了很长时间的白狼或是其他嗜血队里的什么家伙吧?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证明我的论述了……”
我不置可否,但眉宇间的沟壑却不自觉地变得越发深邃……
战栗在我的身体上又挪动了一下,我感觉他应该是抬眼眺望了一下远处的正面战场。而他似乎是又看到了什么,便迅速地又将头给低了下来:“小子,你们队里有人来救你了。这次我就先放过你,刚才对你说的话也希望你记住并好好地思考,到底我是在蛊惑你的心还是真的想让你看清一切,这一点只有你自己才知道。好好问问你自己的内心,你到底需要的是什么。而作为感谢的交换,我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出戏:我会佯装被你的同伴给击退,好给他造成一个将你成功救下的假象,之后我会带着我的人撤回到抵地城里,但你需要帮我争取两天的时间,在这两天时间里你不能让嗜血队再次进攻,就两天,听明白了吗?”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怒声反问着,全然不知战栗为何对我平添了如此多的信任,竟想让我在水深火热的战场上配合他这个敌人做出有利于他们诡诈队的事来,“我大可以将你刚才所说的话全部告诉白狼,这样你的计谋就不攻自破了!”
“真的吗?你真打算那么做——把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全都告诉给嗜血队里的家伙?”战栗把脑袋凑近了我的耳朵——我甚至能清楚地听见他的每一段呼吸,“如果你真那么做了的话,那就全当我看错了你这个家伙,竟然会为了一支丝毫不顾手下性命的队伍白白牺牲!你以为你告诉了他们他们就会相信你的话吗?你可别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你是败给了我的一名俘虏!你现在被我死死困住的狼狈样子早已被你们的队员所看到了,被我放回去后,你所说的那些信息难道他们就会无理由地相信,而不是认为是我在通过你向他们传递假情报吗?你越是据理力争,他们就越会怀疑……当然了,要是他们真的能无条件信任你,那么你也不需要再作任何的解释了,不是么?”
我呆呆地木讷在原地,听得浑身的毛发都快要竖起——战栗的话就好像一根根冰冷的银针,每一下都能精准地扎在我最为敏感的痛处。它们所带来的痛感虽然并不强烈,但胜在持续不绝——那宛如冬日中细密的冷雨,竟将我对嗜血队全部的热情开始给一点一点地浇灭……
“我们的谈话结束了,多说无益,倘若你真是个聪明的家伙,那就一定会想明白我刚才说的那些道理。你的朋友来了,我得撤了,接下来就看你的表演了。”
战栗瞬间抽回了压制住我身体的那些爪子——由于长时间的血管阻塞,我重获自由的一瞬间也无法作出任何的行动和反应,只能像还被压制住时一般瘫倒在地上。
而几乎是在同时,我的耳朵里也传来了从正面战场上支援过来的德比西的高声呼喊:“小七大人——小七大人,我来了!”
战栗从我的身体上跳开,并落到旁边大约两个身位的距离。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快速接近的德比西——在对方带着数名嗜血队员降临的前一刹那,他立刻蹬地跳开,伪装出一副被迫被德比西逼走的模样——全然如他刚才所说的一般行事……
“该死,差点就干掉一个嗜血队的领队了!真是倒霉!”战栗故作恼怒状,整张脸庞也因为虚假的不甘而紧紧皱在一起,“今日便不再与你们作无谓的缠斗,下次相遇之时绝不会再让你们逃脱!”
说罢,他抬起粗厚的脚掌在空中奋力地一挥,那支被他带来的偷袭小队也便立刻从战斗中脱离了出来,并不顾一切地跟在他的身后,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而偷袭小队撤退的一瞬间,正面战场上的诡诈队员们也仿佛得到了什么信号般,他们全员立即掉头,也不顾身后嗜血队员的追杀,头也不回地便逃回了抵地城内……
“切,什么东西!”德比西在背后怒骂道,“既然不想让我们逃脱,那你们自己又跑什么!”
德比西当然也只是讨回面子上的追骂,并没有打算真的带人追杀上去。对于现在的嗜血队来说,没有什么比脱离战斗后的休养更加重要了……
这本就是一场被袭击的反击战,我们也无法带着一支由残兵败将组成的队伍去迎接与银牙他们的汇合……
“小七大人……”德比西奋力地将我给搀扶起来——我的四肢几乎被战栗给压得失去了知觉,根本无法靠自己支起身体,“小七大人,您还好吗?”
我没有回答,亦或是可以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心中的情感五味杂陈,有对德比西轻敌的埋怨,有对诡诈队卑鄙的厌恶,也有对战栗所说话语的惊恐和不安……
德比西只是勉强地将我的身体给翻了过来,这样可以使我在没有四肢的帮助下立起身体。
“小七大人,我们队员的伤亡……”
我摇了摇头,用动作打断了他的汇报——此刻的我什么也听不进去……
德比西手足无措地呆站在我的身旁,此刻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面对这一摊破烂的残局。
我闭上眼,脑海里反复地回想着刚才战栗对我所说的话语……我不知道在刚才的战斗中我们嗜血队的斩获是否要比诡诈队更加丰富,但我只清楚一点——那就是无论在战术计谋还是在心理攻防上,诡诈队的这次作战都已经获得完全的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