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虫娘被一个壮实的女吏押着,一双眼睛瞪得极大。看人时把视线直愣愣地甩到人身上,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嘴角抽动,表情诡异。
她不停地挣扎,手脚扑腾,力气大的吓人,比她壮上数倍的女吏几乎快要按不住她。
她的女儿孙佛佑被另一名女吏抱在怀里,小脸挂着泪,明明十分害怕这样疯癫的母亲,却还是壮着胆子哄着她:“阿娘不怕,佛佑在这儿……”
温清宁心道不好,这霍虫娘怕是有癫狂之症,急忙高声吩咐:“平安、发财把人止住,竽瑟……”
话还没说完,身边的沈钧行,站在不远处的平安、发财一起冲了过去。
只见平安发财替换下女吏,按住霍虫娘的手脚,与此同时,沈钧行绕至身后,一个手刀下去,霍虫娘眼珠子左右颤动,旋即往上一翻晕了过去。
“阿娘!”孙佛佑大声尖叫。
“你阿娘没事,就是晕……就是睡着了。”竽瑟一面把脉,一面急声安慰。
小姑娘甚是懂事,挣扎着从女吏怀里下来,先是摸了摸霍虫娘的额头,又把小小的手指放到她鼻子下,感受到呼出的热气,小大人般的长叹一口气:“还好还好。”一面说着,一面又轻轻拍了拍霍虫娘,“阿娘别怕,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她动作娴熟,一看平日里就没少这么做。
温清宁把孙佛佑的动作看在眼中,心中一软,怜爱地摸了摸小姑娘有些毛糙的发顶,柔声问道:“你阿娘常常这样吗?”
孙佛佑奶声奶气道:“不是常常,是有时候……阿耶说阿娘是心情不好,等她睡饱了,心情好了就不会这样子了。”
竽瑟收回诊脉的手,引着温清宁到旁侧小声禀道:“郡君,霍娘子的应该是癫狂之症,得此病者多是七情内伤、肝郁气滞、痰火扰心,发病时或抑郁寡言,或躁动错乱。”
温清宁下意识回头看一眼哄着霍虫娘的孙佛佑,轻声问道:“可能治好?”
竽瑟慢慢地摇了摇头:“宫中得此病者并不少,吃药、针灸都是辅助,要么换个环境,与以往彻底断开,要么就只能是病人自己想开。婢子在宫里这么些年,还从未看到过痊愈的人,所有犯病的人不是被迁去冷宫,就是送走。”
竽瑟口中的送走显然不是正常的走法。
温清宁转身望向沈钧行:“侯爷,霍娘子这样直接关牢里怕是不行的。”
沈钧行沉默几瞬,目光落在小小的孙佛佑身上,小小的孩童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母亲,嘴里学着大人哼着听不清的调子。
心底莫名一颤,沉声吩咐:“把人关去后院,让孙三过去照顾,竽瑟开方子治病,要用什么药让发财去拿,在判决出来前先在这里待着。”
在场之人微微一愣,忙出声领命,两个女吏抬着人离开,竽瑟牵着孙佛佑跟了过去。
温清宁望着小姑娘迈着小短腿努力跟上的样子,摇头叹息。
“刚才是怎么回事?”沈钧行环视一圈问道。
“我知道我知道。”霍纯从人群后面挤出来,“我正要去找你,就看到那个疯娘子指着那老丈嚎叫。”
几人顺着霍纯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羊老丈躲在差役身后。
老人家白着脸,眼神呆滞茫然显然也被方才之事吓到了。
对上众人的视线,结结巴巴道:“小人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有失心疯。看到孙家娘子就想打个招呼,没想到她会犯病。”
沈钧行摆摆手,让人带他下去,又让众人散去,视线从陆思忠身上滑过,落在霍纯脸上:“听说圣人给你赐下一名护卫,人说不定已经送到家门口,你该走了。”
霍纯怔了一息:“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沈钧行吐出两个字。
“你怎么才说!”霍纯急得直跳脚。
沈钧行“啊”了一声,慢悠悠地扔出三个字:“我忘了。”
“你……你……算了,下回再和你掰扯!”霍纯一撩衣袍掉头就往外冲。
眼看霍纯狂奔出闹肚子窜稀的速度,陆思忠朝沈钧行匆匆行了一礼,告辞离开。
“霍御史,等等下官!霍御史!你还要去我家吗?霍御史,当心脚下……”
呼喊声渐渐远去,直到听不到一点声音,温清宁低声询问:“圣人给霍御史赐下护卫?除了护卫还有别的含义吗?”
霍纯现在和陈无讳走得极近,又和沈钧行交好,且他又是个哪有热闹往哪凑的性子,在他安插一个人要比在陈无讳和沈钧行安插人容易许多。
如此一来,不仅能得到陈无讳和沈钧行的消息,还能得到别的官员的消息,简直是一举两得。
沈钧行没想到她瞬间就能想到这一层含义,眼神赞赏:“可能,谨慎些总不会有错。左归朋的案子暂时到这里,我明日会将汝州、施子春以及左归朋的案情呈给圣人,你这几日辛苦,可在小院休息,出门时把人记得把人带全。”
温清宁明白他的意思,待竽瑟开好药方后,领着人回了小院。
日日忙得脚不沾地,突然歇下来温清宁反而有些不适应。
想起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写过《鞫狱龟鉴》,回忆着施子春和左归朋案子的始末,落笔书写。
距离寒食节还有三天,温清宁斋戒沐浴,不再外出,也不见客,直到寒食节当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