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深看到犊车怔了一怔,顾不得流血的手指,扬起笑脸迎了上去。
“贵客吃些什么酒?”
“一坛十觞不醉,一坛娇儿白,多的赏你。”
话落,车帘里探出一只纤纤玉手,葱白的指尖拈着一个圆圆的金饼。
金饼被女子拎在半空,好似天空中旋着的明月。
阿深笑容一滞,随即咧开了嘴角,面上带着夸张的笑容伸出两只手去接住落下的金饼:“夫人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拎酒。”
她一脸激动地紧紧攥握着金饼,转身进铺子时,左脚绊右脚,打了个趔趄,往前连奔了几步,扶到门框才站稳。
须摩看她这样,正要开口问问又怎么了,话没出口就被打断。
“一坛十觞不醉,一坛娇儿白!”阿深欢喜地晃了晃手上的金饼,“贵客付的酒钱,说多的算我的赏钱。这金饼我自留下,酒钱须摩姐姐直接从我的工钱里拨过去好了。”
说完,将金饼塞进怀里,接过伙计递过来两坛子酒,又出了铺子。
须摩沉着脸朝账房说了一句:“按她说的做。”便跟了出去。
刚一出门,就看到她毕恭毕敬,身姿端正地把酒送进车里。
须摩愣了一瞬,原以为阿深又招惹了哪个富家子弟,这才跟出来待看,免得再惹了是非,没成想竟是一个女子!
她虽然没有看到车中之人的样貌,但那从车里溢出来的绵柔香味是只有女子才会使用的。
“车里是谁?”
阿深斜了她一眼,眼神警惕:“做什么?须摩姐姐要抢我的客人吗?”
须摩明知道知道阿深在拿话堵自己,却不好再多问。
铺子里最忌讳抢夺客人,别管她有没有这个想法,传出了这种话,到底影响不好。
“别再惹麻烦!”
阿深翻了个白眼:“须摩姐姐有这功夫不如多卖两坛子酒。今年卖的酒再不如妹妹,这管事的位置,姐姐也不好意思再坐了不是?”说着拧着腰肢往里走,“对了,明日我告假,要去看彩车接福。”
须摩气的胸脯起伏,脸色难看。
另一边,沈钧行回到武安侯府,梳洗更衣命人看管好程松,便入宫面圣。
他前脚才进宫,侯文金后脚便带人进了长安。
“陆评事,本官准备直接面圣,你可要同去?”
大理评事陆思忠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官服,躬身说道:“郎官可否容下官回去梳洗,另换一身干净的袍服?”
侯文金闻言,这才反应过来二人风尘仆仆大半个月,一身尘土的入宫觐见实在不妥:“如此,本官便也回府收拾妥当再面圣。”
陆思忠沉吟片刻,斟酌着开口:“郎官不如先递书奏请?眼下宫门将关,若是贸然奏事,这时辰上……”
侯文金抬头看了眼渐渐黑下了的天色,叹了口气:“幸得你提醒,左右只有一夜,先递文书等圣人传见吧。这文书……”
听他话说一半,陆思忠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弯腰下拜:“文书就劳郎官费心,下官没看好犯人,又没来得及阻止真凶自戕, 需得写下请罪表。”
侯文金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他拍了拍陆思忠的肩膀,劝道:“我与你领了圣命同去汝州,必会帮你在圣人面前说清始末。”
陆思忠作揖拜谢:“多谢郎官。”
侯文金摆摆手,随即吩咐随侍拉着三具尸骸和陶棋、温宜宁母女离开。
没过一会儿,就剩下陆思忠与他的长随。
他起身望着离去的一众人,偏头小声吩咐:“你去寻霍端公,告诉他在汝州时,那位郡君得罪了侯郎官,请他去寻武安侯说和一下。他如果问别的,你只说不清楚。”
长随点了点头,领命离去。
陆思忠刚要回府,扭头看到卖糖葫芦的小贩,出声把人喊住:“来一串。”
红彤彤亮晶晶的糖葫芦看得人顿生食欲。
他才咬了一口,猛地顿住,捂脸皱眉:“怎么又没去核?疼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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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日升,温清宁觉得自己都没有睡多一会儿天就亮了。
她睡眼惺忪的侧倚在墙上,眼睛一会儿睁开,一会儿闭上,还不住地打着哈欠。
竽瑟瞧她那孩子气的模样,忍不住笑道:“郡君困就再睡会儿,左右咱们今日无事,等您睡饱了咱们再出去玩。”
温清宁拿手揉了揉眼睛,又晃了晃头,一边努力让自己清醒,一边说道:“咱们说好了要去曲江池看傩戏,那地方平日里就人多的很,今日肯定会更多,咱们去晚了怕是占不到好地方。”
昨日回到延祚坊,恰好碰到神婆六姑、庄大柱和丁掌柜在吃酒,三人便叫了他们一起。
一伙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便聊到了后半夜。
温清宁就是从庄大柱口中听说曲江池要办傩戏的事,说是为了去去晦气。
去年一整年,从年头到年尾就没消停过,也因着这个原因,这一次的正月晦日格外热闹。
“郡君,您可有不要的旧物,婢子拿去‘送穷’。”竽瑟问道。
温清宁想了想,翻出一个旧布包递过给她:“这个布包是我用来包裹刀具的,回头我再做个新的用。”
竽瑟接过细细瞧了一会儿,把样式记在心中,又用手比了比大小,说道:“针线活耗眼睛,布包这活便让婢子来做吧,一日就能给您缝出来。”
温清宁已经摸清竽瑟的性格,晓得她是个积极向上的,便也不拒绝。
“不急,你慢慢做就行,这阵子应该用不到。”
竽瑟得了允许,脸上笑容果然更盛。
收拾妥当,用过早饭,温清宁领着竽瑟、平安出了院子。
街上行人颇多,许多人都是拖家带口,一路说说笑笑地往曲江池走。
温清宁走在人群里,感受着勃勃生机,耳边听着妇人念叨夫君、嘱咐孩子的话,恍惚间回到了童年。
父亲温辅公事繁忙,每逢这种祛灾的日子都是母亲和师兄带着她出来。
那时母亲会紧紧拉着她的手,一定要她走在人群里,说是为了沾染生机人气,而师兄则牢牢护在她身旁,不让她被行人挤到。
“小娘子,咱们到了!”竽瑟兴奋道。
出门在外,平安和竽瑟会自动根据场合替换称呼。
平安看到拥挤在前面的人群,垫脚抻脖子看了看:“怎么这么多人,真该叫发财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