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饭,温清宁站在灶房门口抬头望了望乌沉沉的天空:“下雪了。”
沈钧行拿衣袖接了一些雪花,转送到她面前:“俄而雪骤,观雪讲古今?”
温清宁垂眸瞧着被衣袖截获的雪片,斜眸嗔了他一眼:“你要做我长辈?”
说完这话,看到沈钧行明显怔愣的一下,抿唇轻笑。
“去书房吧。”
沈钧行眼神温和,声音清朗:“难得我记得些早年所学,特意和你卖弄一下。”
头一次见到自家侯爷与人玩笑,平安和发财震惊的望着彼此。
竽瑟提了一壶热茶递给平安:“这茶你给主子们送去,发财再往书房添两个炭盆,那屋到底不如烧了炕的屋子暖和。我做些好克化的糕点,若是谈得晚了,许是要饿。”
“要不说论细心还得咱们竽瑟姐!”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沈钧行的到来让一直怀揣担忧的三人宛如找到了主心骨,连带着心情都明媚起来。
书房里,沈钧行一眼就看到桌案上铺着的大纸,当看到“曹昔”两字时,心中有些在意。
跟着把上面的人名都飞快的扫了一遍,开口问道:“这曹昔是何人?和娄之阳的死有关系?”
温清宁正要把纸收起,闻言便停下动作,将梁县的案子与他详细说了一遍。
沈钧行听完沉默良久方才缓缓说道:“长安也发生了三起无头命案,手法同样诡异,命案现场与那本《教坊玄怪录》描述的场景一样。”
温清宁不由得吃惊:“是模仿犯罪还是预告犯罪?”
“书在前,命案在后。话本可还在?”沈钧行问道。
“在的。”温清宁走到书阁最外侧,那里放的都是她看完的话本。
沈钧行接过《教坊玄怪录》翻到第一个故事:“第一个死者名叫施子春,对应的正是英蕊悲杀薄幸郎,第二个蛇妖巳娘死的人是左归朋,现场确实有一条蟒蛇。”
他自衣襟里取出《教坊玄怪录》的下一册,翻开递给温清宁。“第三个死的人是武卫郎将姚少微,尸身在其外室院中被发现。”
温清宁把离魂女重生索命的故事飞快地看了一遍,秀眉紧皱:“无头、且都与女子有关……现场有什么发现?”
沈钧行摇了摇头:“施子春死在一家名叫采掇的客栈,但我接手时,尸身已被施家抬走,现场被破坏。左归朋出事的地方是曲江亭,蟒蛇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左归朋之前,因施信昌和左之庭跪求,圣人已将命案交由刑部查探。所以姚少微的尸骸和现场我并未看到。”
温清宁把话本放到一旁,看向纸上的“娄之阳”和“曹昔”。
“侯爷是为了娄之阳偷偷来的汝州?”
“倒也算不得偷偷,来之前使计让那人向圣人告我不孝,外界只当我在府中养伤,但对圣人的说词是来汝州寻你。”沈钧行也不隐瞒,将娄之阳与曹浮山的事尽数相告,“加之梁县命案一事,圣人命我为敕使,暗中督办。”
温清宁正要拿墨条再磨些墨用,听他那句“来汝州寻你”当即手指一抖,咚的一声脆响,墨条自手中脱落砸在书案上。
守在门口的平安听到声音回头,恰好看到自己侯爷倾身去拿墨条的动作。
他努力收紧上扬的嘴角,不叫自己笑出声来,以至于弄得一条眉毛下压,一条眉毛上扬。
沈钧行伸手拿走砚台和墨条,然后捏着墨条在砚池中来回推磨,一面扭头去看温清宁:“抱歉,虽然事出有因,但未经你同意便拿你做了借口,确实是我不对。且没和你商量便擅自在圣人那里过了明路,也是我莽撞冒进。”
温清宁目光落在墨条上,看了片刻出声纠正:“侯爷这么直推研墨的速度虽然快上不少,但磨出来的墨不够细腻,要配合着砚滴,一点点加水,转圈研墨。”
沈钧行心里一咯噔,不确定她说的是墨还是自己。
在圣人面前先过了明路,也是他得到消息沈沐怀仍旧没有打消求娶温清宁的念头,加之安陆侯沈檀归府,为了防止二人弄出什么幺蛾子,倒不如先向圣人表明自己的求娶之心。
只是这种事情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温清宁见他一时间没有动作,自己拿起砚滴加了两滴砚水。
“侯爷到了汝州确实来寻我了,也不算欺瞒圣人。但我有一事不太确定,为什么是敕使?按照惯例,应该是按察使或巡察使,但敕使……”
按察使和巡察使为临时设置,职责是巡视地方,监管刑狱。
而敕使便是圣人特使,代表皇帝督办,所督办的案件多涉及宗室或党争。
“侯爷,您与郡王查探先太子一事,圣人是什么态度?”温清宁神色郑重地看向沈钧行,“许是旁观者的原因,我虽然没有见过圣人与郡王相处时的场景,但从你们零星语言能感觉出来,圣人也许并不反对。”
沈钧行轻叹:“圣人与贞贤皇后感情甚笃,太子刚一出生便被封为王,至满周岁便被封为太子。听外祖母说皇后崩逝前,圣人曾许诺帝位只会传于太子,这也是当初英国公府愿意将嫡长女嫁做太子妃,把阖府与太子绑在一起的原因。所以当废太子的旨意下来时,所有人都慌了,谁也想到圣人会食言。”
温清宁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也许圣人没有食言。倘若英国公夫人说的诺言为真,太子是不是太子,都不影响他继承大统。”
沈钧行闻言,整个人被这话定住。
太子被废对于太子一脉是塌天大祸, 以至于他们都忘了废了还可以再立,或者干脆不做太子,待圣人百年后可以直接传位。
只是人已不做,再想什么都是枉然。
温清宁看出他心中所想,继续说道:“郡王身为太子唯一的子嗣,又是嫡出,在圣人心中必然是不同的。常言道,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为人子嗣,合该替父尽孝,不叫长辈有遗憾才是正理。”
元和帝能有什么遗憾?不能传位给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