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7:30,郑柏溪提前到达了废弃纺织厂。十二月的寒风呼啸着穿过破碎的窗户,月光给废墟镀上一层诡异的蓝。她打开手电筒,小心地走向那个她们曾经\"合作\"过的车间。
车间中央站着一个人影。郑柏溪的手电光照过去,那人转过身——是许伊。
但又不是她熟悉的那个许伊。眼前的许伊瘦得脱形,眼睛深陷,嘴唇干裂。她穿着单薄的黑色高领毛衣,手腕上缠着新鲜的绷带。
\"许伊!\"郑柏溪冲过去,\"你去哪了?我找了你...\"
\"别过来。\"许伊的声音嘶哑而冰冷,\"我是来告别的。\"
郑柏溪僵在原地:\"什么意思?\"
许伊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想笑但失败了:\"意思是游戏结束了。我玩够了。\"她抬起下巴,做出那种郑柏溪熟悉的挑衅表情,\"恭喜你,郑柏溪,你被一个疯子爱过。\"
\"别说这种话。\"郑柏溪向前一步,\"我知道你看了那些报道,林世杰在胡说八道...\"
\"林世杰?\"许伊突然大笑,笑声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哦,柏溪,你还是不明白。\"她走近几步,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吓人,\"那些报道是真的。我就是个疯子,一个遗传了我妈和她全家疯病的疯子。\"
郑柏溪摇头:\"我不在乎。\"
\"你应该在乎!\"许伊突然尖叫,声音刺破寂静,\"你知道我这十八天在哪吗?精神病院!因为我差点在浴缸里割腕自杀!又一次!\"她的声音破碎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因为我他妈的就是忘不了你!\"
郑柏溪抓住许伊颤抖的肩膀:\"那就别忘。留下来,让我帮你。\"
许伊挣脱开来,后退几步:\"帮我?怎么帮?你能治好我的基因吗?\"她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这里有问题,柏溪。永远都会有问题。今天,明天,十年后...我永远都会是那个割自己手腕的疯子。\"
\"我不在乎你的病,\"郑柏溪坚定地说,\"我只在乎你。\"
许伊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痛苦:\"这就是为什么我必须离开。\"她轻声说,\"因为你太善良了,善良到愿意被一个疯子毁掉一生。\"
\"你没有...\"
\"我会的!\"许伊歇斯底里地打断她,\"看看我妈的下场!看看我姨妈!我们这种人只会带来痛苦!\"她抓起地上的一个铁罐砸向墙壁,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我恨你!恨你让我相信我们可以有未来!\"
郑柏溪没有退缩。她走上前,不顾许伊的挣扎,紧紧抱住了她。许伊的身体僵硬了一秒,然后像崩溃的堤坝一样瘫软下来。她开始抽泣,大颗大颗的眼泪浸湿了郑柏溪的肩膀。
\"放开我...\"许伊虚弱地挣扎,\"求你了...\"
\"不。\"郑柏溪抱得更紧,\"就算你把我撕成碎片,我也不会放手。\"
许伊的哭声变成了某种动物般的哀鸣:\"郑柏溪...你别喜欢我了...我会伤害你的...\"
\"那就伤害我吧。\"郑柏溪抚摸着她的头发,\"但别想让我离开。\"
月光透过破碎的屋顶,照在这对相拥的恋人身上。许伊的哭声渐渐平息,但她的身体仍在发抖,像一片风中的树叶。
\"我害怕,\"她终于小声说,\"害怕变成我妈那样...害怕有一天伤害你到无法挽回...\"
郑柏溪捧起她的脸:\"我们会一起面对。有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治疗...\"
\"林世杰就是医生,\"许伊苦笑,\"或者说,他假装是。\"
郑柏溪的眉头皱起:\"什么意思?\"
许伊的眼神变得遥远:\"五年前,我在一次崩溃后被他'捡到'。他说能帮我,说艺术是我的病症也是解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控制了我两年,直到我逃去柏林。\"
郑柏溪的胸口燃起愤怒的火焰:\"他对你做了什么?\"
\"心理操控,药物滥用...还有那些所谓的'治疗录像'。\"许伊颤抖着,\"现在他威胁要公开那些录像,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离开你,回到他那里。\"许伊的指甲深深掐入自己的手掌,\"他说我是他的'杰作',一个用痛苦创造的艺术品。\"
郑柏溪的血液沸腾了。现在她明白了林世杰那些文章的用意,明白了为什么许伊如此恐惧自己的病情——那个恶魔利用她的脆弱,把她变成了自己的实验品和玩物。
\"我不会让他得逞的。\"郑柏溪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会一起对抗他,对抗你的病,对抗一切。\"
许伊抬头看她,眼中闪烁着微弱的希望:\"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郑柏溪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因为十二岁那年,在那个秘密基地里,我就已经决定要爱你一辈子。疾病、疯子、恶魔...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许伊的眼泪再次涌出。但这次,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这十八天来的第一个真实微笑。
月光下,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紧紧相拥,像两棵在风暴中相互支撑的树。远处,一只夜鸟发出凄厉的鸣叫,但她们都没有听见。在这一刻,世界上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郑柏溪不知道未来有多艰难,但她确定一件事——无论许伊多么努力推开她,她都会一次又一次地回来。因为有些爱,值得为之破碎又重生。
就像她们的作品《双生》中那些美丽的裂纹,有时破碎恰恰是完整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