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女人略显错愕的神情,眼神微微一暗,缓慢而又僵硬地垂下头,将脸埋进她的脖颈间,声音闷闷地唤了她一声。
“泱泱。”
宿泱被他喊回了神,推了他一把,但没有用什么力气。
“你压到我了顾明堂。”
拿她当人肉垫子是吧。
下一秒,眼前的场景再次翻转,原本坚硬的地板变得柔软温暖,宿泱趴在顾明堂身上,男人双臂紧紧环在她的腰间,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融入骨血之中。
宿泱想要起身,又被他拽了回去,顾明堂唇角带着笑,眼底似乎漾着的是温柔,又似乎是苦涩,宿泱看不清。
他扶住宿泱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双脚也桎梏住她,轻声叹息。
“泱泱,陪我一会儿吧。”
宿泱是真觉得他喝酒把脑子喝坏了,谁要和他一起躺在地上?
似乎是猜到她在想什么,顾明堂尽量放松,让身体变得柔软,好让她趴得更舒服些。
宿泱被他抱得很紧,几乎没办法动弹,这个姿势实在是提不起力气来,她便只能用尽全力撑起脑袋,可下一秒又被一只手按了回去。
“泱泱,今天我生日。”
“顾明堂,你先放手。”
顾明堂并没有回答她,而是闭着眼自顾自地说:“今天我生日,让我许个愿吧。”
宿泱不动了。
“什么愿望。”
耳边是绵长的呼吸,他停顿了许久,似乎是在斟酌开口,最终睁开眼,偏头望向宿泱,眼中漆黑一片。
“陪我一会儿吧,好吗?”
宿泱突然停止了挣扎,安静下来。
自从温浸玉出现,宿泱的视线就很少落在自己身上,从前的空闲时间,都是他们几人聚在一起,即便不是单独和宿泱,却也极好。
可现在,宿泱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却频频出现在温浸玉的身边,在优渥的十八年人生里,他几乎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却是第一次,尝到了名为嫉妒羡慕的情绪。
陌生极了,让他心口酸涩得厉害。
他无法控制那股情绪,快要将他逼疯了。
他一直不屑于耍那种小心机,比如为了吸引喜欢的人的注意力,故意装可怜,卖惨博同情。
或许是家庭环境的缘故,认为这种方式是弱者才会这样做,他的性格不允许他以这种几乎是侮辱的方式示弱,更大的一个原因是。
宿泱曾经说过,喜欢有能力,能够与她站在一起的人。
所以他一直在努力,做一个能够和她比肩而立的人,相信总有一天,宿泱能够看到自己,身边也只剩下自己。
可他忘了,某些令他不耻的吸引方式,却往往更加有用。
顾明堂出身豪门,从小就知道,世上任何事都不是公平的,天平总会倾斜向一边,比如有人穷困潦倒,有人青云直上。又比如有人轻而易举得到另一个人梦寐以求的所有。
不公平。
真的很不公平。
凭什么?明明一直陪在宿泱身边的是他,凭什么温浸玉一来就要将宿泱抢走?
为什么不能看看他?
为什么?
许是酒精上头,顾明堂倏地红了眼,环在宿泱腰间的手越收越紧,宿泱皱眉,察觉到身下人的情绪变化,开口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顾明堂。”
“你在想什么?”
顾明堂浓密的长睫颤了颤,对上宿泱略带担心的眼睛。
他动作凝滞片刻,张了张嘴,声音沙哑至极。
“泱泱,为什么不能看看我?”
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委屈,他说:“为什么你总是关注温浸玉,为什么你的目光总是在他身上?”
“明明我们才是青梅竹马,明明我才是陪在你身边最久的那个人。”
“为什么,不可以回头看看我?”
宿泱心头猛地一颤,眼底浮现不可置信,冷声道:“顾明堂,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宿泱甚至忘记现在两人的姿势并不适合说这些,她紧紧盯着身下人,眼中是藏不住的冷意。
顾明堂望着她,却突然轻声笑了出来。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敢直说自己的心意,宿泱听到他的告白首先不是惊喜,而是不可置信和质问,就好像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他眉眼柔和,温柔地注视着她,唇角的笑意却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苦涩。
像是开玩笑般,笑着说:“你以前不是说过会对我负责的吗?”
“现在是想赖账吗?”
这是顾明堂第二次提及幼时的事,上辈子他喝醉后,也是如此问她,不是说好会娶他的吗?
可到了现在,宿泱的回答依旧一样。
“顾明堂,儿时说的话,算不了数的。”
不过是年幼时,童言无忌,算不得数的。
顾明堂愣了愣,像是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这件事,怔怔地注视着她,许久没有动作。
感觉到腰间的力道松了些,她攥住他的手腕,从自己的腰间扯开,然后从他身上下来。
“顾明堂,你喝醉了,早点休息吧。”
顾明堂躺在地上还是没有动作,宿泱不再看他,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可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住,转身看向还躺在地上的男人。
声音中没有任何感情,一如既往的冷淡。
“顾明堂,今晚的话我就当没听过,我希望你也一样,早些休息。”
话落,房门被关上。
客厅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只留下顾明堂一人。
头顶的水晶灯很刺眼,照得他眼睛生疼。
男人无声地笑了出来,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他闭上眼,一滴泪从眼尾悄然滑落,又隐没无踪。
为什么你说不算数就不算数呢?
……
即便并无睡意,宿泱还是强迫自己入睡,不去想那些烦心事,虽然这一觉睡得并不算太好,但无论如何是睡着了。
宿泱并不知道顾明堂有没有在她这里休息,会不会离开,她并不在意,顾明堂那么大个人了,会自己照顾自己。
可是当她早上打开门,看到蜷缩在沙发上睡的男人时,还是不由得愣住。
他甚至没有盖毯子,就那么蜷缩在沙发上,抱着双臂,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服,睡得并不安稳。
宿泱下意识看向空调,在看到开的是暖风时,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