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人,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和错愕。
他手里的油灯一晃,差点掉在地上。
紧接着,他身后又探出两个脑袋,同样是乞丐的打扮,一男一女,看起来年纪不大,脸上写满了怯懦。
原来不是追兵,只是藏在这里的乞丐。
众人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
耶律洪正要上前呵斥,却被林枢一把按住了肩膀。
林枢冲他摇了摇头,然后上前一步,挡在了所有人面前。
他脸上没有丝毫嫌弃,反而露出一个在昏黄灯光下显得颇为和善的笑容。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成色十足的银锭,在指尖掂了掂。
银子在油灯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那老乞丐的眼睛瞬间就直了,死死地盯着那块银子,喉结上下滚动,咽了口唾沫。
“老人家,行个方便。”林枢的声音温和,“我们只是借道躲一躲,天亮就走,绝不打扰。这块银子,算作借宿的费用,如何?”
老乞丐的视线从银子上艰难地移开,又警惕地看了看林枢身后的几人。
秋月和耶律洪身上那股藏不住的煞气,让他有些畏惧。
“你们……是什么人?”老乞丐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
“我们是……落难的商人。”林枢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在城外遇到了劫匪,这才慌不择路,闯进了这里。”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老乞丐犹豫了一下,他身后的两个小乞丐扯了扯他的衣角,眼睛里满是渴望。
对他们来说,这块银子,足够他们安安稳稳地活过这个冬天。
最终,贪婪战胜了恐惧。
老乞丐点了点头,伸出黑乎乎的手,一把将银锭抓了过去,紧紧攥在手心。
“前面……前面有个石室,还算干爽,你们去那里吧。”他指了指甬道深处,“别乱走,这里面跟迷宫一样,走丢了就再也出不去了。”
“多谢老人家。”林枢拱了拱手,“再问一句,除了我们,最近可还有别人从这里经过?”
老乞丐捏着银子,戒心去了大半,想了想,才开口。
“有。”
林枢心里咯噔一下。
“大概一个时辰前,有一拨人,比你们人多。”老乞丐比划了一下,“都穿着黑衣服,蒙着脸,走得飞快,身上……身上有血腥味。他们从另一条岔道走了,凶得很,我们没敢露面。”
黑衣人!蒙面!血腥味!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让林枢四人瞬间遍体生寒。
是他们!
是那群屠戮了别院的凶手!
他们竟然也知道这条密道,并且利用这里逃走了!
林枢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自以为安全的藏身之所,原来早就被别人捷足先登。
“多谢。”
林枢丢下两个字,立刻搀着姜琰,示意秋月带路。
秋月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她没想到,圣教废弃的密道,竟然成了别人的坦途。
这件事,必须立刻上报!
在老乞丐的注视下,四人很快走到了那间石室。
石室不大,但确实相对干燥,角落里还堆着一些干草。
秋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别的出口和机关后,才松了口气。
“先在这里歇歇。”
她的话音刚落,姜琰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顺着石壁滑坐下去。
耶律莺儿也瘫倒在哥哥怀里,放声大哭。
这一次,没人再阻止她。
压抑许久的恐惧,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林枢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脑子里乱成一团。
凶手也走了密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根本不是一场临时起意的刺杀,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对方对京畿的地下了如指掌,甚至可能比秋月这个魔教圣女知道的还要清楚。
这盘棋,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也黑得多。
他们现在,不过是刚刚从棋盘上逃出来,却随时可能被重新抓回去的棋子。
......
林枢背靠着湿冷的石壁,感受着寒意渗透进骨头里。
他看着蜷缩在一旁的姜琰,她的脸色在昏暗中白得像纸,呼吸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可林枢的脑海里,却浮现出她之前在别院里,面对刺客时那异常的冷静。
面对血腥屠杀,怎会那般镇定?
除非,她不是观众,而是导演。
“你们都休息好了吗?”
“不能再待下去了。”
秋月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她站起身。
“不管前面有什么,我们都必须走。留在这里,才是等死。”
耶律洪扶着妹妹,站起来。
林枢走到姜琰身边,将她搀扶起来。
她的身体很轻,也很凉,几乎没有重量。
“我们走。”
秋月当先,凭着记忆和圣教留下的隐秘记号,选择了一条岔路,领着众人钻进了更深的黑暗里。
甬道狭窄曲折,脚下凹凸不平,时不时有水滴从头顶落下,砸在颈上。
林枢和姜琰走在最后,与前面的人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脚步声和呼吸声在黑暗中交织,掩盖了其他的细微声响。
林枢将身体的重心向姜琰靠了靠,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冰冷的身体,嘴唇则凑到了她的耳边。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气流拂过她的耳廓,却问出了最冰冷的问题。
“是你干的吗?”
他没有指明是什么事,但他相信,她听得懂。
怀里的身躯放松了下来。
姜琰没有侧头,依旧目视着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只是在专心走路。
然后,一个微弱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林枢的耳朵里。
“嗯。”
平淡,冷静,没有一丝波澜。
林枢的心脏重重一跳。
果然是她。
别院里的那些人,那些护卫,那些丫鬟仆役,全都是她为了清除异己而牺牲的棋子。
林枢搂着她腰肢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几分。
黑暗中,姜琰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她稍稍偏过头,同样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反问。
“但是我没派人动王朗。”
“是你干的?”
林枢的手臂一松。
忽然笑了。
他在黑暗里无声地笑着,胸膛微微起伏。
这个女人,实在太有意思了。
他不再掩饰,神秘一笑,嘴唇再次贴近她的耳朵,用一种近乎呢喃的语气,投下了一颗更响的惊雷。
“夫人,'王朗',可没有死哦。”
这一刻,真有了夫妻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