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听到他的话身体抖了一下。
那股子陌生又熟悉的悸动,让她有了片刻的失神。
但,也仅仅是片刻。
秋月是谁?岂容自己软弱!
几乎是瞬间,她便咬牙将那份不该有的情绪死死压了回去。
再抬脸,除了手腕上被他勒出的红痕,以及脸颊上因情绪翻涌未散的淡淡红晕,她又成了那个浑身是刺的魔教圣女。
那份决绝,甚至比先前更旺盛了几分。
说完,她转身便推门而出。
林枢急忙追了出去,可院中却已没了秋月的踪迹。
宫女:为我花生!
风吹过,带着几分凉意。
他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轻轻吁了口气。
但愿,他的那番话,能让她多一分周全。
但愿她此行如他所料,能够平安。
这时,一道清冷的女声自身后幽幽传来。
“你没能留住他?”
姜琰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
林枢转过身,对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他摇了摇头,语气却有几分笃定:“不,或许,我留住了。”
“哦?”姜琰的语调微微上扬。
林枢反问:“你一直在这里偷听?”
“我可没那闲工夫。”姜琰淡淡道,踱步到他身侧,一同望向秋月离去的方向。
片刻,她才再次开口:“下次,莫要再擅自打乱我的布局。”
“要平白多费我心神。”
林枢侧头看她:“此局未必就差。一山不容二虎,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总好过一家死了,另一家独大,将来为祸朝廷。不是吗?”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秋月于我,尚有大用。”
这话他只说了一半,另一半藏在心里。
姜琰何等人物,自然也听得出弦外之音。
少了秋月,他在姜琰面前,便再无多少回旋余地,一切都得顺着她的意思来了。
姜琰也给他留了一口气。
这一点,彼此心照不宣。
姜琰沉默了片刻,最终轻轻颔首:“你倒是越发上道了,脑子也转得快。”
她转过脸,正视着林枢:“只是往后,有什么盘算,记得先与我通气。”
“你我既是同舟,便不该有所隐瞒。”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也默认了林枢这次的“自作主张”,给了他这一线操作的空间。
林枢心中微动,面上却不显,只应道:“自然。”
“如此一来,无论是隐秀寺还是魔教,都不会有太大的伤亡。”
他看着姜琰,继续分析自己的判断:“我猜,殿下的下一步,便是让王柏领兵前往,不必大动干戈,便能兵不血刃的抄了魔教那个分舵。”
“同时,此举也能及时打断他们的械斗,最大程度减少双方的死伤。如此一来,江湖势力得以保存,他们才能继续内斗下去,朝廷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从容布局。”
姜琰听着,嘴角勾着一抹笑意,未置可否。
待林枢说完,她才慢悠悠地开口:“嗯,王柏那边,我已经知会了。”
“还有,我发现你总是喜欢用不利己的手段,去达成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驸马,你只有两只手,端不了这么多碗水的。”
她那双凤眸微微眯起,笑意更深了些,只是那笑意看得林枢心里有些发毛。
“不过嘛,”姜琰话锋一转,“林驸马,你恐怕得亲自去一趟现场了哦。”
林枢一怔:“为何?”
姜琰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几分戏谑:“因为,王宝簪也在那里。”
“王、王宝簪?”林枢脑子嗡的一下。
那个已经出家为尼,自己原本名义上的未婚妻?
“她的功夫,与秋月不相上下。”姜琰幽幽地补充了一句,“有她在,秋月想要全须全尾的回来,怕是难了。”
林枢的脸色“唰”的一下沉了下去。
王宝簪的武功他是清楚的,若真如姜琰所说,那秋月此行,当真是九死一生!
这女人!
她果然还是算计了!
什么狗屁“你我既是同舟”,到头来,还是把他也给绕了进去!
姜琰这是阳谋,赤裸裸的将选择题摆在他面前。
去,还是不去?
秋月,会不会因为他的犹豫而陷入更大的危险?
他先前那句“秋月于我,尚有大用”,在姜琰这种人精面前,恐怕早就被看穿了底细。
姜琰捂着嘴轻笑,“看来,你真的不想失去她呢。”
考!这女人还说没偷听。
“你!”林枢胸口一股无名火起,却又不得不强压下去。
他现在没时间跟姜琰计较这些。
秋月!耽搁不得!
他转身便冲向后院,去牵他那匹惯常骑乘的小母马。
刚奔出庭院,姜琰那不咸不淡,却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嗓音自身后慢悠悠飘来:“万春楼。林驸马若去得晚了,怕是连残羹剩饭都赶不上了。”
林枢脚下险些一个趔趄,额角青筋暴跳。
这女人!
他咬了咬牙,脚下更快,头也不回的冲向马厩。
片刻不敢耽误,翻身上马,缰绳一抖,小母马嘶鸣一声,直奔万春楼。
万春楼那标志性的三层飞檐,终于在视野中出现。
距离尚有百十来步,楼内鼎沸的厮杀声浪已经扑面涌来。
兵刃交击的锐响,男女的怒喝,桌椅翻倒碎裂的巨响,交织成一片,可见里面战况的激烈。
与楼内的喧嚣紧张截然不同,万春楼的正门外,却是另一番光景。
羽林卫指挥使王柏,正领着一队军士,三三两两的蹲靠在楼门附近。
有几个甚至寻了石阶坐下,手里赫然捧着瓜子,正旁若无人的磕着,时不时还对着楼内指点一二,浑然不将里面的生死搏杀当回事。
林枢驭马急停在楼前。
王柏这才慢吞吞地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懒洋洋的拱了拱手:“卑职见过梅花使大人。”
那调子,与其说是行礼,不如说是在消遣。
他身后那些羽林卫,也是歪歪扭扭,站没个站相,更有甚者,嘴里的瓜子都忘了吐。
林枢此刻满心都是秋月的安危,根本没工夫跟这帮惫懒货色计较。
“里面打成这样,你们为何不进去弹压?”他强压怒火。
王柏嘿了一声,脸上堆起假笑:“回驸马爷的话,殿下有旨。”
他特意把“驸马爷”三字咬得极重,带着显而易见的意味。
“殿下吩咐了,驸马爷您不带头,弟兄们可不敢乱动,万一扰了殿下的什么安排,咱们担待不起啊。”
说着,他还摊了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欠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