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林叙白拎着两个打包袋,带着一身初冬午后的微凉空气踏进606。
麻辣鲜香的霸道气味瞬间冲散了暖气的沉闷,精准狙击安寒知的味蕾
——是他最爱的重辣水煮肉片。
“饭。”林叙白言简意赅,目光如探针般锁死懒人沙发。
他的咸鱼果然瘫在那里刷手机,只是听到声音才慢半拍抬头,那双总带着狡黠或慵懒的眼睛里,飞快掠过一丝被锁定的慌乱。
像偷吃被当场抓包的小动物。
林叙白不动声色,把打包袋放在小餐桌上,动作利落地解开。
“资本家今天大发慈悲?”
安寒知嘴上调侃,人已弹簧般弹起,趿拉着拖鞋啪嗒凑近,小狗似的鼻尖贪婪翕动,
“嗯——灵魂归位!”
林叙白自顾自地拆开一次性餐具包装。
他的注意力,其实有大半都黏在安寒知身上。
这人最近太不对劲了。
打包盒盖子掀开,滚烫的热气裹挟着更浓郁的辛香喷涌而出。
一大盆红亮诱人的水煮肉片是绝对的主角。
浸润在红油汤底里的肉片薄厚均匀,纹理分明,裹着厚厚的花椒辣椒碎,油光水亮。
下面垫着吸饱了汤汁的豆芽、莴笋片、木耳,翠绿鲜嫩。
旁边两个小盒,一盒是炸得金黄酥脆、撒了椒盐的小酥肉,另一盒是拌得油汪汪、缀着香菜蒜末的凉拌黄瓜。
安寒知的眼睛“噌”地亮了,所有伪装被食欲烧穿。
他搓着手,喉咙明显滚动了一下,馋猫样让林叙白心底的疑虑,被短暂冲淡了一丝。
“冰阔落!”安寒知拉开冰箱,两罐冰镇可乐罐身瞬间凝出水珠。
他“啪”地打开一罐猛灌,满足喟叹:“啊——”,
才把另一罐塞进林叙白微凉掌心,
“资本家辛苦,喝点冰的降降火。”
林叙白指尖感受着罐壁冰凉,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安寒知脸上。
这家伙……只有在美食当前时,才能恢复那种没心没肺的、纯粹的快乐。
他喜欢看他这样,眼睛亮晶晶的,像只终于找到松果的松鼠,所有烦恼暂时都被抛在脑后。
“快吃,凉了味道就差了。”
林叙白把打开的饭盒往他那边推了推,筷子也递过去。
安寒知抄起筷子夹住颤巍巍的肉片,吹两下便塞入口中。
瞬间,他的表情变得极其生动
——先是满足地眯起眼,享受肉质的滑嫩和汤汁的包裹感,
紧接着,重辣的威力开始显现,
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晕,鼻尖冒出汗珠,嘴唇也变得红艳艳的。
“嘶……哈……”他一边吸着气,一边又迫不及待地夹起下一块,
“爽!老板今天够意思!够麻够辣!”
林叙白看着他被辣得直哈气,还要继续的样子,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他慢条斯理咬碎小酥肉,咔嚓轻响,外酥里嫩,椒盐的香气恰到好处。
他的吃相斯文得多,视线却如无形丝线缠绕对面身影。
他想起自己特意绕路去打包时的心情。
并非完全是为了投喂。
更像是……一种确认。
确认安寒知还是那个会因为一口美食而鲜活起来的家伙。
确认他此刻真实的、触手可及的状态。
因为这家伙最近的表现,实在让林叙白无法安心。
那毛概课上突如其来的、惊天动地的咳嗽和眼泪,根本不是“嗓子痒”或者“变态辣”能解释的。
那眼神里的惊骇和随后爆发的、近乎神经质的大笑,都透着一种林叙白无法理解的荒诞感。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想到这,林叙白眉头几不可查地蹙紧。
他先前侵入了监控系统,就在刚刚:
安寒知脚步匆匆,离开图书馆区域,带着一种急于逃离的仓促。
而服务大厅的监控显示,他明显心不在焉,视线几次瞟向大厅侧面的落地窗外。
拿到新卡后,他不是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门口,
回头望着外面的长椅方向,看了很久很久,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困惑?同情?还有一种林叙白读不懂的沉重。
最后,他几乎是冲出大厅,在寒风中跑了起来,像是后面有什么在追他。
而那个长椅的位置…林叙白特意拉近放大,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几片枯叶被风吹动。
安寒知,你到底在看什么?
或者说……你在对着什么发呆、沉重,甚至落荒而逃?
是幻觉?压力太大?还是……别的什么?
林叙白的思维高速运转,像个精密的数据处理器,过滤着安寒知近期所有异常的点滴:
惊恐、大笑、眼神飘忽、行为分裂……
“喂!资本家!别光顾着盯我啊!小酥肉要被我吃光了!”
安寒知被看得有点发毛,筷子敲敲小酥肉盒试图转移焦点。
他嘴唇被辣得愈发红润,鼻尖的汗珠在灯光下亮晶晶的,眼神带着点强装的无辜,试图用美食来分散林叙白的注意力。
林叙白回过神,看他这“一切正常”的表演,心里那股探究的欲望反而更强烈了。
他没戳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夹起一根凉拌黄瓜。
黄瓜清爽脆口,带着蒜香醋味,正好解腻解辣。
林叙白慢条斯理地嚼着黄瓜,目光却像精准的扫描仪,
一丝不漏地扫过安寒知因为辣意而湿润的睫毛、微微鼓起的腮帮,
以及那强装轻松却总在不经意间泄露一丝紧绷的嘴角。
监控画面里他仓皇逃离的背影,和此刻眼前这个为水煮肉片哈气的家伙,在脑中反复比对,矛盾得令人心焦。
“好吃吧?”安寒知又灌了一大口冰可乐,
“这黄瓜拌得地道,醋味正好。”
“还行。”林叙白言简意赅。
他的目光扫过安寒知因为咀嚼,而微微鼓起的腮帮,扫过他因为辣意而湿润明亮的眼睛,扫过他此刻为了掩饰,而刻意维持的轻松表情。
这家伙演技其实不错,骗骗别人绰绰有余。
但在他林叙白面前,尤其在他已经开始建立“安寒知异常行为数据库”之后,这些细微的破绽都无所遁形。
比如现在,他一边说着好吃,一边眼神会下意识地飘向宿舍的某个角落
——那里空无一物。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瞥,快得像错觉,但林叙白捕捉到了。
林叙白垂下眼,夹起一片水煮肉片里的莴笋。
清脆爽口,裹着麻辣汤汁。
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水煮肉片还在冒着热气,冰可乐罐壁的水珠滴落在桌面上。
安寒知吃得热火朝天,额角渗出细汗,嘴唇愈发鲜艳欲滴,时不时被辣得吸着气,又忍不住去夹下一块肉。
林叙白看着他吃得投入的样子,心里那点复杂情绪,暂时被一种更纯粹的满足感压了下去。
至少此刻,他的咸鱼是鲜活的,是快乐的,是真实地坐在他面前,因为一碗他买来的水煮肉片而满足着。
这就够了。
其他的……林叙白端起自己的可乐,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他会弄清楚。
他必须弄清楚。
在他建立的那个名为“安寒知”的数据库里,异常指数已经标红。
任何可能威胁到安寒知身心健康、或者让他感到不安的因素,都必须被找出、分析、解决。
他不在乎安寒知在怕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他在乎的是安寒知因此而不安、而恐惧、而试图用蹩脚的演技糊弄他林叙白。
这顿午饭,是他给咸鱼最后的放松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