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幽深,死寂无声,只有姬家残兵沉重的喘息、踉跄的脚步声,以及那压抑在胸腔深处、几乎要将人撕裂的无声悲恸在回荡。姬松佝偻的背影、那盏熄灭的残灯、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如同烙印般刻在每个人的心头。
姬正阳冲在最前,肩胛骨的伤口被怨煞死气侵蚀,半边身体麻木僵硬,每一次迈步都牵扯出钻心的剧痛。但他紧咬着牙关,将怀中那块冰冷的星钥碎片攥得死紧,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的骨血!松老的命换来的!这是希望!必须送到尘儿手中!
姬铁山殿后,浑身浴血,锻骨境的体魄也布满了被怨煞利爪撕裂的伤口,阴寒之气不断侵蚀,让他脚步虚浮,气息粗重。他沉默着,如同一头受伤的巨熊,用身体为最后的族人筑起一道摇摇欲坠的屏障。两位妇人搀扶着仅存的伤者,脸色惨白,眼神空洞,悲伤和恐惧几乎压垮了她们。
他们刚刚冲出藏经辅殿范围,进入一条相对宽敞、连接其他区域的星辰金属长廊。冰冷的星光从破损的穹顶裂隙洒下,映照着他们狼狈绝望的身影。
突然!
一股凌厉、冰冷、带着元丹境特有威压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毫无征兆地从长廊前方的阴影中弥漫开来,瞬间锁定了亡命奔逃的姬家众人!
“哼!一群丧家之犬,倒是命硬得很!”
一个阴冷、带着刻骨恨意和贪婪的声音响起。阴影中,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正是柳沧!
他此刻的状态比姬家众人好不了多少,甚至更惨。元丹破碎的反噬,加上之前被姬正阳当肉盾撞击以及怨煞侵蚀,让他原本光鲜的蓝衣变得褴褛不堪,沾满了血污和尘埃。他脸色惨白如鬼,气息极度萎靡,胸腹间还有一道被怨煞撕裂、不断渗出暗红血液的伤口,显然逃出辅殿时也付出了代价。但他那双冰冷的眼眸,此刻却燃烧着怨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贪婪,死死盯着姬正阳紧攥的拳头——他能清晰地感应到,那里面散发出的精纯星辰本源与空间波动!
“星钥碎片!果然被你们这群蝼蚁拿到了!”柳沧的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微微颤抖,眼中贪婪更盛,“交出来!那不是你们配拥有的东西!那是星陨阁复兴的希望!交出来,本使…或许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
他堵在了长廊唯一的出口方向。虽然重伤,但元丹境(哪怕是破碎的)的底子犹在,那散发出的威压,对于已经油尽灯枯、伤疲交加的姬家众人来说,依旧是难以逾越的高山!
“柳沧!”姬正阳猛地停下脚步,将族人护在身后,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这个阴魂不散的蓝衣星使,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星陨阁的复兴?你所谓的复兴,就是像鬣狗一样抢夺、像毒蛇一样暗算吗?!滚开!否则,老子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他体内的气血再次强行催动,如同濒临爆裂的熔炉,散发出惨烈的决绝气息。
姬铁山一言不发,只是握紧了手中仅存的、沾染着怨煞污血和自身鲜血的星纹金属断片,如同沉默的山岳,站在姬正阳身侧,目光锁死柳沧。
“下地狱?”柳沧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狞笑,眼中尽是疯狂,“本使现在就在地狱里!元丹破碎,前途尽毁!都是拜你们所赐!不拿到星钥碎片和那小子身上的秘密,本使如何甘心?!如何向阁主交代?!”他手中幽光一闪,一柄黯淡却依旧锋利的星光短刃出现在手中,遥遥指向姬正阳,“最后一次机会,交出碎片!否则,本使不介意把你们一个个凌迟处死,再慢慢搜!”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绝望的阴影再次笼罩。前有重伤却依旧致命的元丹境拦路虎,后有藏经辅殿内可能还在肆虐的怨煞(虽然被姬松引走大部分,但难保没有残留),姬家残兵,已陷真正的死地!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轰隆隆——!!!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浩瀚、更加令人灵魂颤栗的毁灭性能量波动,如同灭世的狂潮,猛地从遗迹的极深处——星枢台的方向——爆发开来!
这股能量波动极其复杂!既有精纯浩瀚的星辰之力在沸腾、在咆哮,如同星河倒卷!又有污秽阴冷的九幽魔气在肆虐、在侵蚀,如同万魔咆哮!两股截然相反、代表着光与暗极致的力量,在星陨阁的最核心处,发生了最激烈的、决定性的碰撞!
整个遗迹的空间都在疯狂震荡!坚固无比的星辰金属长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穹顶不断有碎裂的晶石和金属块砸落!连接各处的能量通路明灭不定,发出刺耳的尖啸!
“什么?!”柳沧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猛地扭头望向能量爆发的方向,失声惊呼:“星枢台?!是星辰净化大阵的气息?!还有…法相境的九幽魔威?!怎么可能?!那小子…他怎么可能引动大阵?!不对…还有玉圭的波动…它们在对抗?!”
他作为星陨阁外殿巡星使,对遗迹核心的能量波动有着本能的熟悉!他清晰地感应到,星枢台方向爆发的那股精纯星辰之力,并非无主散逸,而是带着一种…新生的、却又与遗迹本源隐隐共鸣的意志在引导!同时,那股九幽魔威之强,远超他见过的任何影蚀殿执事,绝对是长老级的存在!
姬正阳等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波动震得气血翻涌,几乎站立不稳。但姬正阳眼中却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是尘儿!是尘儿在星枢台!他在战斗!他在试图掌控那什么大阵!这股星辰之力…是属于尘儿的!他感应到了!那其中,有尘儿星脉道基的气息!
“尘儿在拼命!”姬正阳心中狂吼,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绝望的深渊中迸发出来!星钥碎片!必须送过去!松老用命换来的希望,绝不能断送在这里!
“就是现在!铁山!冲过去!”姬正阳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根本不再理会柳沧的威胁!他将所有的悲痛、愤怒、对儿子的担忧,全部转化为最原始的力量,不顾肩胛骨撕裂的剧痛,如同疯虎般,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被能量波动震得心神失守的柳沧,狠狠撞了过去!目标不是杀敌,而是用身体撞开一条路!
“找死!”柳沧瞬间回神,眼中戾气暴涨!虽然惊骇于星枢台的剧变,但姬正阳的举动彻底激怒了他!他手中星光短刃毫不犹豫,带着破碎元丹催发出的最后凌厉星芒,如同毒蛇吐信,狠辣无比地刺向姬正阳的心脏!他要这个蝼蚁立刻毙命!
“族长!”姬铁山目眦欲裂!他知道族长这是要用命开路!他狂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块沉重的、沾染着怨煞污血的星纹金属断片,如同投掷战矛般,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狠狠砸向柳沧持刃的手臂!同时,他那庞大的身躯紧随姬正阳之后,如同一堵移动的城墙,撞向柳沧!
噗嗤!
星光短刃刺入血肉的声音令人牙酸!
柳沧的短刃,精准地刺入了姬正阳的左胸!鲜血瞬间飙射而出!
然而,姬正阳前冲的势头没有丝毫停滞!他甚至借着柳沧刺入的力道,用肌肉死死夹住那短刃,身体如同炮弹般,狠狠撞在柳沧身上!同时,他那紧攥着星钥碎片的右手,如同铁钳般,不顾一切地朝着柳沧的脸颊抓去!
砰!
咔嚓!
沉闷的撞击声和骨头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
姬正阳被短刃刺中,巨大的冲击力加上他自身的冲撞,与柳沧滚作一团!柳沧猝不及防,被撞得眼冒金星,鼻梁骨被姬正阳抓来的手狠狠砸中,瞬间塌陷,鲜血狂喷!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而就在柳沧被撞得身形趔趄、剧痛分神的刹那,姬铁山投掷出的那块沉重的星纹金属断片,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了柳沧持刃的右手臂上!
咔嚓!
又是一声脆响!
柳沧的手臂应声而折!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他手中的星光短刃脱手飞出!
“啊——!!!”柳沧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嚎,元丹破碎加上手臂折断,剧痛几乎让他昏厥!
姬铁山庞大的身躯紧随而至,如同失控的战车,狠狠撞在失去平衡的柳沧身上!
轰!
柳沧如同破麻袋般被撞飞出去,重重砸在长廊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又滚落在地,口中鲜血狂涌,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和怨毒的咒骂。
而姬正阳,则重重地摔倒在地,左胸插着那柄星光短刃,鲜血如同泉涌,迅速染红了身下的地面。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气息急剧衰落。
“族长!”姬铁山顾不得柳沧,扑到姬正阳身边,虎目含泪。
姬正阳艰难地抬起手,那紧攥着星钥碎片的手,因为失血过多而剧烈颤抖。他沾满鲜血的手,艰难地将那枚依旧散发着幽蓝星辉的碎片,塞到姬铁山满是血污和汗水的手中。
“碎…片…给…尘儿…”他每说一个字,口中都涌出大量鲜血,眼神却死死盯着星枢台的方向,充满了无尽的担忧和最后的希冀,“快…去…帮他…守…住…”
话音未落,姬正阳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手臂无力地垂下,气息微弱到了极点,陷入了深度昏迷,生死不知。
“族长——!”姬铁山发出一声悲怆到极致的低吼,如同受伤孤狼的哀鸣。他死死攥住那枚染血的星钥碎片,感受着其上残留的族长体温和那沉甸甸的、由两条生命换来的希望。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仅存的、惊惶悲痛的族人和地上呻吟的柳沧,又望向星枢台方向那越来越恐怖的能量风暴中心。
没有犹豫。
姬铁山用沾满血污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昏迷垂死的姬正阳背起,用布条牢牢固定在自己宽阔却伤痕累累的背上。他对着两位妇人和仅存的伤者,用嘶哑到极点的声音吼道:
“带上能用的!跟我走!去星枢台!帮少族长!”
他不再看地上如同死狗般的柳沧,迈开沉重却无比坚定的步伐,背着族长,攥紧染血的星钥碎片,如同背负着整个家族最后希望的巨人,朝着那毁灭与希望交织的能量风暴中心——星枢台,决绝地冲去!
身后,是族人的踉跄跟随,是长廊的冰冷死寂,是松老和族长用生命铺就的血路尽头。前方,是儿子孤身搏杀法相魔威的战场,是决定姬家存亡、人族未来的…最终熔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