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毅的小舟即将驶离记忆的洪流,因果的丝线牵引着他,离现实越来越近。可就在他即将触碰到水面之上的光芒时——
“沙沙……沙沙……”
细微的啃噬声从船底传来。
孙毅低头,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种长得像虫子的东西,或者你可以叫他们为蚀心蛊虫。
密密麻麻的黑色虫群从船板的缝隙中钻出,它们形似蜈蚣,却生着人脸般的口器,细密的复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这些曾在他脑内寄生了一段时间的“伙伴”,此刻正仰着头,齐刷刷地“注视”着他。
“该付利息了……\"
“我们给了你那么多力量……”
“现在……该还了……”
虫群的声音直接在孙毅脑海中响起,尖锐如指甲刮擦玻璃。
孙毅没有动。
或许说他的意识已经动不了了,他不会记得这些的,因为它们都会吃掉的,它们在空洞灾变中给孙毅提供了那么多的能量来抗衡心脏与怪物。
而现在,讨债的时候到了。
第一只蛊虫爬上他的脚踝,口器刺入皮肤。
剧痛!
不是肉体上的疼痛,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被抽离的虚无感。
记忆的画面开始破碎——之前丝线所连接的记忆在此刻竟然都模糊起来,让人无法第一时间认清。
孙毅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却仍一动不动。
更多的蛊虫涌上来,覆盖他的双腿、腰腹、胸膛。它们啃食的不是血肉,而是记忆的“色彩”。那些鲜活的、带着温度的情感被剥离,只剩下苍白的事件轮廓。
“呃啊——!”
当一只蛊虫钻入他的太阳穴时,孙毅终于忍不住跪倒在船上。
实验室里小女孩模糊的脸……
空洞灾变前拉钩的约定……
血肉融合时她滚烫的眼泪……
全部被撕碎、吞咽、消化。
蛊虫们发出满足的窸窣声,身体因吞噬记忆而膨胀成半透明状,隐约可见彩色的流光在它们体内流转。
......
而在病房外,丁玲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的,刚经过一次全身体检,虽然没有问题但还是要多关注一下。
“所以——”葛洪双手抱胸,眉头紧锁,“你们掉进裂隙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景珩蹲在旁边,冰晶在掌心凝结又碎裂:“孙毅那小子怎么会伤得比铁壁还重?”
丁玲的睫毛颤了颤,她知道那些东西不能说出去。
她撒谎了。
“我们……遇到了蜕渊会的成员以及一些疯掉的怪物。”她的声音很轻,“孙毅为了保护我……再一次强行解放了冥煞的全部力量,靠着这个我们抗住了异能侵蚀,撑到了救援。\"
然而真相是——
她亲手割开孙毅的额头取出权柄碎片。
她主动解开衣衫完成血肉融合。
她亲手跟孙毅做了那些疯狂的举动以及交融的行为。
她在最癫狂的时刻,咬着他的耳朵说:“永远……别想再丢下我……”
而孙毅当时……是清醒的!
他还保留着这一部分的记忆!
检查结束后,丁玲独自来到孙毅的病房外。
透过玻璃窗,她“看”到孙毅安静地躺在净化舱内,好像格外的安详。
他会记得多少?
他会怎么看待那个疯狂的自己?
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丁玲突然转身逃离,灯光闪烁,映出她扭曲的身影
一个为爱痴狂的怪物。
......
意识世界中,吃饱喝足的蚀心蛊虫终于退去。
孙毅踉跄着站起身,小舟已经靠岸。因果丝线仍连接着他的手腕,但传递来的情感却变得单薄——就像隔着毛玻璃触摸火焰。
他低头看向水中的倒影。
那张脸依旧熟悉,但眼神已经不同。
某些重要的东西被永远带走了,他完全忘记了军训表演那一天到现在的一切事情。
......
“滴——滴——滴——”
心电监护仪的声响在病房内规律地回荡着。
孙毅猛地睁开眼睛,刺眼的白光让他下意识抬手遮挡,却发现自己手臂上插满了输液管。他茫然地环顾四周——
洁白的病房。
复杂的医疗设备。
一群围在床边、表情震惊的人。
“你们……”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干嘛这么看着我?”
病房内一片死寂。
张景珩手里的苹果“啪嗒”掉在地上,葛洪的瞳孔骤然收缩,诸葛兰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哽住。
而站在角落的丁玲——
她的手指猛地攥紧衣角。
“今天不是军训最后一天吗?”孙毅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却因虚弱又跌回床上,“我一会还要进空洞参加特殊演练……你们怎么都在这?”
这句话像炸弹般在病房内引爆。
“你……不记得了?”张景珩的声音发紧,“空洞灾变……蜕渊会……你和丁玲在净化仓里躺了一个周了……”
孙毅皱眉:“什么灾变?什么蜕渊会?”
他的表情不似作伪,眼神纯粹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诸葛兰突然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力道大得几乎让他窒息:“太好了……你还活着……这就够了……”
孙毅被她勒得咳嗽,一脸莫名其妙:“喂喂……诸葛大小姐?你吃错药了?”
半小时后,医生拿着检测报告走进来。
“记忆缺失确认。”他推了推眼镜,“患者丢失了从军训演练日开始至今约一周左右的记忆,原因可能是精神污染导致的自我保护性遗忘。”
病房里的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孙毅挠了挠头,竟然笑了:“所以……我其实是个失忆的倒霉蛋?”
他看向众人,目光在触及丁玲时微微停顿——
她的脸色惨白,手指死死掐着掌心,像是在忍耐什么。
看起来那个时候发生了好多事情,得找个时间好好问一问丁玲了。
夜深人静时,丁玲独自站在医院天台上。
他又一次忘了。
忘了他们的童年。
忘了空洞里的血肉交融。
忘了她最不堪的告白。
这本该是解脱——可为什么胸口这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