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门在王天成身后沉闷地合拢,将走廊的喧嚣隔绝。房间不大,空气凝滞,弥漫着廉价地毯和陈旧空调混合的怪味。
王景胜甩掉皮鞋,整个人瘫进沙发,领带被他烦躁地扯开:“爸,那姓叶的,真跑珠城来观光?”他语气里的质疑几乎要溢出来。
“观光?呵!”王天成嗤笑一声,拧开瓶装水灌了大半瓶,“你瞅他身边那帮人,老的老,糙的糙,像出来游山玩水的?换你,有那闲工夫,搂着漂亮媳妇儿去海边吹风不爽快?”他把空瓶子捏得咔咔响,“这小子,肚子里憋着事儿呢!铁定不是来玩的!”
“那这破地方有啥值得他惦记的?”王景胜撇撇嘴,珠城在他眼里,顶多算个三线小城。
“天晓得。”王天成仰面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的霉点,“兴许……是闻到腥味儿了?想在这池浑水里摸条大鱼?”他意指收购。
王景胜眼珠一转:“有门儿!听说这小子最近手伸得老长,到处撒钱。前阵子不还在都城,跟王聪那帮公子哥混一块儿,砸钱搞了个啥服装厂?动静不小。”酸溜溜的味道,隔老远都能闻到。
王天成侧过身,目光锐利地钉在儿子脸上:“景胜,收收你那‘狗屎运’的调调!能攀上王聪那棵大树,混成今天这局面,光靠运气?那是实打实的能耐!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拘留所那档子事儿还梗着。但脑子给我清醒点!现在的叶凡,早不是那个能让你随便踩的穷学生了。咱们跟他,一个在泥里,一个在天上!”
王景胜腮帮子咬得死紧,拳头攥得指节发白:“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到哪儿都一副天王老子的派头!”
“不顺眼?”王天成猛地坐起,声音陡然拔高,“你不顺眼能咬下他一块肉?屁用没有!纯属给自己添堵!你老实待着,顶多心里憋屈;你要是不知死活去撩拨他,他那身板儿,你连个油皮都蹭不掉!反过来,他要是皱个眉头,随便透点风出去,咱们这点家底,说没就没!倾家荡产算轻的,搞不好命都得搭进去!信不信?”
“爸!太夸张了吧?”王景胜被这狠话震得头皮发麻。
“夸张?一点不!”王天成苦笑,脸上写满无力,“就他那湖底捞,盘子铺那么大,现金流哗哗的,百亿身家打底!还有呢,最近国家不是严打版权市场吗?版权价格坐火箭似的往上蹿!我查了,也托人打听了,他手里还捏着个‘先锋文化’!那公司值多少?几百个亿!他就是那公司货真价实的大老板!”
“几……几百亿?!”王景胜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声音都劈了叉,“千真万确?!”
“工商注册,白纸黑字!法人就是他叶凡!”王天成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嘶——
王景胜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去年还被自己踩在脚底的家伙,摇身一变成了坐拥几百亿的巨鳄?这感觉,荒诞得像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醒过神了?”王天成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他那湖底捞能扩张得跟野草似的,背后没几座金山银山撑着?这种级别的资本,咱们连人家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这就是他的关系网!他只要咳嗽一声,有的是人替他跑断腿!再加上王聪那种铁杆兄弟……眼下能让他低头的,也就剩那些盘踞几十年的老妖怪了。咱们在他眼里,算个什么东西?连个屁都算不上!再去招惹他,那叫活腻歪了!懂没?!”
王景胜喉咙干得发紧,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那点不服气被巨大的恐惧彻底碾碎:“爸……懂了,真懂了。”这番话像盆冰水,把他从里到外浇了个透心凉。以前只觉得叶凡撞了大运,现在才明白,对方动动小指头,真能像摁死只蚂蚁一样摁死自己。这尊煞神,他惹不起,躲都嫌慢!
王天成又倒回床上,望着天花板那点碍眼的霉斑,声音里充满了苦涩:“唉……当年要是没犯浑……没逼着茹烟跟他断了……这会儿,我就是他正儿八经的老丈杆子,你就是他大舅哥……想要啥风光没有?唉,一步踏错,万步难追啊……”
王景胜心里也堵得慌,跟着叹气:“谁能想到啊……这翻身的架势,比窜天猴还猛……”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压低声音,带着点侥幸:“爸,你说……咱豁出这张老脸,去求求他?念在……念在茹烟的情分上?给咱在湖底捞塞个位置?不用太高,能管点事儿,捞点活钱就行?”
王天成像看傻子一样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啐道:“你脑子让门挤了?且不说你之前对老柳餐馆干的那些缺德事!咱跟他啥关系?仇人见面都嫌眼红!他凭啥拉拔你?就凭你是他前女友八竿子打不着的哥?我是她后爹?你当他是开善堂的?”
王景胜被怼得面红耳赤,讪讪地抓了抓头发:“咳……我就……随口秃噜一句……”
“有那闲心,不如琢磨正事!”王天成语气陡然严肃,把话题拽回现实,“千娇公司这单,是咱爷俩的命!凯旋那边,陈光磊指望着咱们翻身呢!拿下它,他拍胸脯保证提我坐副总那把金交椅,你也能混个主管当当,咱们才算在凯旋真正扎下根!办砸了,卷铺盖滚蛋都是轻的,以后这行当里,谁还拿正眼瞧咱?这是咱唯一翻身的门路!懂不懂?!”
他现在在凯旋就是个不上不下的经理,王景胜更是个小透明。要不是陈光磊老爹蹬了腿,他位置不稳急需帮手,这“肥差”哪轮得到他们父子?说白了,是陈老头“给”的机会。想到这里,王天成心里甚至对那未曾谋面的死鬼,生出一丝扭曲的“感激”。
王景胜连连点头:“懂!爸,我懂!不过……”他想起谈判桌上的僵持,“公司批了十个亿,张秋雪那娘们把价焊死在十亿上,咱干嘛不直接签了?省心省力不好吗?”
“蠢到家了!”王天成气得差点蹦起来,“直接签?那要咱们来干嘛?是个人都能干!怎么显出咱爷俩的本事?怎么在凯旋那群势利眼面前挺直腰杆?谈判!懂不懂什么叫谈判!就是把价格给我往下砍!砍得越低越好!为公司省下真金白银,那才叫功劳簿!那才叫敲门砖!别人才会高看你一眼!明白吗?!”
这就是他死咬着八亿五不松口的底气。这两天磨张秋雪,就是要磨掉她的锐气。他盘算着,再耗一耗,最后“忍痛”让到九亿,基本就十拿九稳了。为公司省下一个亿,这份投名状才够分量!他和儿子在凯旋的位置,才算坐稳当了。
王景胜这回是真听进去了,用力点头:“爸,你放心!这回我绝不给您掉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