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破开域外的寒雾时,甲板上的霜花突然泛起青光。陆长生用指尖触碰那些六边形的冰晶,霜花便顺着他的指缝游走,在掌心凝成枚小小的冰叶,叶纹里嵌着昆仑墟老槐树的影子,像被严寒封存的春天。
“该检查防寒结界了。” 他从行囊里取出长老给的地脉土护身符,土块在掌心散出淡淡的暖意,将周围的寒气逼退三尺。护身符刚贴近星舟的灵脉接口,整艘船突然轻轻震颤,船舷上的星芒纹路亮起青光,与归墟石的红光交织成网,网眼间渗出的白汽里,浮现出阿月在药田搭建暖棚的身影:她正往棚架上缠星壤草,草茎缠绕的轨迹,竟与结界的纹路完全相同。
归墟石在船头发出轻微的嗡鸣,红光化作面水镜悬在半空。镜中浮现出母亲缝补衣裳的样子,她正用玄冰鱼丝缝合被开天斧划破的袖口,银针穿梭的频率,与星舟灵脉跳动的节奏奇异重合。“这丝线得拧三圈才结实。” 母亲的声音混着寒雾传来,水镜里的丝线突然绷直,将镜外一缕试图靠近的混沌寒气捆成了冰茧。
陆长生摸出阿月塞给他的野菊香袋,袋口的干花在暖光里微微颤动。他将香袋悬在油灯旁,玄冰鱼鱼油燃烧的光晕突然染上淡紫色,照得周围的寒雾呈现出奇特的层次 —— 最外层是纯粹的冰蓝,中间裹着混沌的灰黑,最里层却藏着淡淡的绿意,像极了昆仑墟初春解冻的溪流。
“咕噜噜。” 储物舱传来陶罐滚动的声响。陆长生掀开舱盖,发现张婶给的粟米饼在寒气中冻得硬邦邦的,饼面上的裂纹里结着细小的冰碴。他用开天斧的斧背轻轻敲击饼面,冰碴便化作细碎的光粒,落在祖父的手稿上,竟将某页模糊的星图拓印得清晰无比,图上标注的 “极寒之眼”,正散发着与冰叶相同的青光。
归墟石突然腾空而起,红光在舱顶织出片虚拟的星空。星图上的北斗七星位置,赫然嵌着七枚冰叶形状的标记,其中一枚正在闪烁,闪烁的频率与他怀中玉佩的震颤完全同步。“是魂归树的方位指引。” 陆长生恍然大悟,他将玉佩贴在星图上,那枚闪烁的标记立刻炸开,化作道青光射向星舟前方,在寒雾中劈开条笔直的航道。
寒雾深处突然传来细碎的 “咔哒” 声。陆长生握紧开天斧凑近舷窗,只见无数冰蚕正顺着船身攀爬,它们的丝线在红光中泛着银光,织成张巨大的网,将试图靠近的混沌气团牢牢兜住。冰蚕的眼睛里映着归墟石的红光,爬行时留下的轨迹,与母亲缝补袖口的针脚一模一样。
“这些灵物在帮我们。” 他从行囊里取出星壤草干,草叶在掌心化作道绿光。绿光刚飘出舱外,冰蚕们便纷纷仰起头,吐出的丝线突然变得滚烫,将兜住的混沌气团熔成了细小的光珠,光珠落地的瞬间,竟长出株株微型的魂归树,树干上的铃铛还在轻轻晃动,发出的声响与祠堂的铜铃如出一辙。
夜幕降临时,陆长生在甲板上支起简易的灶炉,用星核碎片当燃料,烤起阿虎塞给他的星海鱼干。鱼干遇热渗出的油星滴在雪地上,立刻腾起淡淡的青烟,烟圈里浮现出张婶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她正往肉汤里撒花椒,围裙上沾着的面粉被蒸汽熏得发白,与归墟石里母亲擦灶台的动作渐渐重叠。
“得配着野菊花茶才好。” 陆长生从行囊里翻出陶壶,壶底还沉着些晒干的野菊花。沸水注入的刹那,归墟石突然震颤起来,红光在水面凝成朵旋转的菊花,花瓣层层展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影像:祖父跪在极寒之地的冰窟里,正将魂归树的种子埋进地脉土,种子周围的冰层突然冒出金色的根须,根须上的铃铛里,隐约可见陆氏先祖的魂影。
“原来种子是这样种下的。” 他望着影像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玉佩突然发烫,在掌心烙出个小小的树影,树影的根须处刻着行细密的字:“以血融冰,以魂养根。” 这正是母亲留在木盒里那张纸上缺失的下半句,此刻在归墟石的红光中终于完整显现。
寒雾突然剧烈翻涌,星舟的三色帆被气浪掀得猎猎作响。陆长生冲向船头,却见归墟石的红光已经与冰蚕织就的丝网融为一体,网眼间的魂归树幼苗正在疯长,枝叶上的铃铛发出震耳的清响,将混沌气团震成了漫天冰屑,冰屑落地的瞬间,竟在甲板上拼出幅完整的地图,标注着魂归树所在的冰谷,谷口画着棵老槐树,与昆仑墟的那棵一模一样。
“还有三日路程。” 陆长生用灶心土在地图旁画出简易的炊具,土粒落地的刹那,周围的寒雾突然散开,露出片澄澈的星空,星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辰,正散发着与归墟石相同的红光。他想起母亲常说的话:“迷路时就看最亮的星,那是先人在为你引路。”
归墟石的红光里,母亲的虚影渐渐清晰。她正往个陶罐里装灶心土,掌心的温度将泥土烘得微微发烫:“这土得用三脉泉的活水调,干湿刚好能攥成团才好。” 她将陶罐递给影像中的陆长生,“到了魂归树前,把这土敷在树根,再滴三滴你的血,树就能认主了。”
陆长生摸出母亲留下的木盒,里面果然有个小小的陶罐,罐口的泥封上印着个模糊的 “土” 字,与归墟石红光里的陶罐分毫不差。他小心地撬开泥封,里面的灶心土散出淡淡的烟火气,混着野菊的清香,正是昆仑墟灶台前特有的味道。
星舟驶入片冰原时,地面突然亮起无数青光。陆长生俯身查看,发现冰层下埋着密密麻麻的铃铛,每个铃铛里都冻着缕透明的魂灵,它们见到归墟石的红光,纷纷在铃铛里躁动起来,发出的声响汇聚成首古老的歌谣,歌词里反复吟唱着 “魂归其根,土育其灵” 八个字。
“是被混沌困住的先民魂灵。” 他将星壤草干撒向冰面,草叶遇冰立刻化作道绿光,绿光所过之处,铃铛上的冰层纷纷融化,魂灵们顺着绿光钻进归墟石,石头里的红光瞬间大涨,母亲的虚影在红光中轻轻挥手,衣袖扫过的地方,浮现出魂归树的全貌 —— 棵扎根在冰谷中的巨树,树干上的铃铛里,已经有六个填满了魂灵,只剩最顶端的那只还空着。
“那是空着的母亲的位置。” 陆长生握紧陶罐,掌心的血珠滴落在灶心土上,土块突然冒出金色的光流,顺着星舟的灵脉蔓延,在船帆上织出棵巨大的魂归树虚影,虚影的枝叶间,挂着昆仑墟的玉米串、药田的星壤草、还有母亲晾晒的野菊干,像把整个家都搬上了星舟。
寒雾彻底散去时,远方的冰谷已经清晰可见。魂归树的树冠刺破云层,在星空中投下巨大的影子,树影的轮廓与昆仑墟的地形完美重合,像大地母亲伸出的巨手,正等待着远行的孩子归家。陆长生调整星舟的航向,三色帆在青光与红光的交织中舒展到极致,帆面上的星芒纹路里,浮现出村民们的笑脸,阿月的野菊、阿虎的弓箭、张婶的陶罐,都在纹路中闪着温暖的光。
他站在船头,望着越来越近的魂归树,归墟石在掌心散发着从未有过的暖意。他知道,复活母亲的关键就在眼前,这条布满寒雾的旅程即将迎来转折,但他心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对故土的眷恋和对守护的执着。星舟破开最后一缕寒雾时,陆长生仿佛已经闻到了魂归树开花的清香,那香气里,混着昆仑墟的泥土气息,混着母亲围裙上的烟火气,混着所有他为之远行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