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至诚独自走进了老虎厅,见张学良坐在老虎椅上,先声夺人地问道:“张校长,听说您要解散书画班?还要处置我和弘一法师?”
“这是杨宇霆等人的看法哩。”张校长介绍他与杨宇霆的分歧。然后说道:“现在你们兄弟品茶,这可是上等的高山茶,具有独特的香气和口感。”
王至诚品过三口,说道:“《增广贤文》有云:‘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汉卿是东大一校之长,手下教师带领学生外出写生,还要请示他们吗?”
张校长见王至诚怒气未消:“他就是借此事把事情闹大,恨不得缉拿弘一法师归案,查封我们的东大哩。我如果不管他,岂不贻笑天下?”
王至诚帮助分析:“他们表面上看:为了东大的声誉,想尽办法从东大史上永远抹去这一页,永不再提弘一法师的名字。而事实上,从谷瑞玉丫鬟的死,到今天,一切事情说明,他们在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啊!”
“都是后宫之事,让于凤至处理好哩。”从张校长这句话中可以看出,当时对杨宇霆的警惕性远远不够。
“怎么是后宫之事呢?”王至诚当场揭露杨宇霆、洪九等人的阴谋:“大帅离京去奉天,秘不发丧的秘密,日本人怎么知道?大帅的‘五七’,又是谁从中阻拦让我们失去机会?大帅的‘七七’、‘百日祭’,消息封锁得如此紧密,结果汤玉麟来府上大闹,日本人又怎么知道,大帅还没入土,墓就差点儿被盗……他们针对的是大帅的墓葬和您的易帜,现在又拿书画班写生说事……下一步,就要谋杀了。”
杨宇霆等人导致大帅坟祭张学良易帜一误再误,一推再推。还不至于谋杀自己,于是诙谐地说:“至诚兄,还是不要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一个善意的中国人。”
“他们的‘善意’建立在国共两党的矛盾上;就是借用日本人的刀杀害自己的同胞。”王至诚见张校长听得进去,终于说道:“我们不能等着他们为虎作伥,我们不能养虎为患!”
张校长让王至诚坐下,各自沏了一杯茶:“需等些时日吧。”
当时张校长的担忧是:汪精卫离开中国后,陈公博联合国字号内一批反蒋人士,组成了国字号‘改组派’。改组派以党内知识分子、青年学生为主,在上海办杂志和蒋司令进行理论上的斗争,要求在国字号内实现民主。就这样汪精卫堂而皇之地被推为改组派的精神领袖。
王至诚略加思考:“早在5、6月间,改组派相继创办了《革命评论》和《前进》等机关刊物,《前进》杂志中央设总部,各省及海外设主部,会员上万人。改组派坚持国字号一党专政,反对腐化势力,反对蒋司令独裁;恢复农工政策,代表农工小市民的利益,确定工农小市民阶级的联合战线;平均地权,节制资本,通过国家资本主义建设民生主义国家……”
张校长担忧地说:“改组派的核心多是汪派人物。他们美好的愿望恐难实现。”
看来张校长对改组派还十分的敏锐。王至诚进一步分析:“改组派打着恢复孙总统生前改组国字号革命精神的幌子,要把国字号组织为‘农工小市民联盟’的政党,实际上是以反蒋为目的的政治投机,蒙蔽不少‘苦闷’而不明真相的青年知识分子。”
“改组派反对中共,反对帝国主义和第三国际,必然对共字号不利,但改组派也反蒋活动。张校长是不是担心在这个时候‘易帜’于南京国府,会遭到改组派的反对啊?”
当时张校长因改组派的担忧,也可以理解。改组派反蒋活动,必将遭到蒋司令的严厉镇压,上海、南京的机关也相继遭到破坏。张校长考虑此时东北易帜,可能引火烧身。
王至诚说:“我的意思,我们可以借鉴这个‘改组派’,实现东北易帜。”
“这个杨宇霆,忍他不是一天两天了……”张校长迟迟下不了决心。
王至诚站起来:“汉卿,我帮你好好分析:除了杨宇霆,另有其人。当年大帅遇难是他收留作了杆子,之后大帅为了感恩,把他留在了身边。现在张校长即位,这个人和杨宇霆、常荫槐都可能成为日本选择的新傀儡。”
“这个人就是张景惠,目前他留在暗处,让杨宇霆站在明处。这些人都是大帅留下来的心腹。记住他们和汉卿并非铁板一块。”
王至诚放下茶杯:“第一件事:抓紧时间和宋小姐联系,再通过她取得蒋司令的协调。东北军的举措当然宋小姐都看在眼里,前几次东北易帜失败之后,宋小姐征求蒋司令的意见,常发来电报慰问。”
王至诚提及的宋小姐,是民国“宋氏三姐妹”中的三小姐美龄,在1925年上海美国领事举行的鸡尾酒会上,宋小姐与张校长结识之后,只要张校长遇上困难,宋小姐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出现。而张校长也会在这个不经意间,越会出其不意地做出大的举动。
张校长又问及:“那么第二件大事呢?”
王至诚品了两口茶:“某些事,看透不说透,就如同这品茶。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断而不断,必有后患也。”
王至诚见张校长点了点头:“你是神笔,不妨帮我拟定一个方案。可以去隔壁。”
王至诚一想:这正是向共字号联络的机会,于是答应了张校长,来到了老虎厅内的套间,灯光暗淡,还算看得清楚。
王至诚从随身携带的书画包中,取笔蘸墨,在半尺的宣纸上用特制的白墨水,向李苦禅传递张校长和宋小姐的特殊关系,以及张校长和杨宇霆的隔阂与矛盾,希望得到特科的指示……
王至诚先处理好情报,然后抓紧时间帮张校长拟定方案。
突然听到“噔噔噔”--皮靴踏着地板的声音,王至诚以为是张校长,打开门一看:一个熟悉的女子的影子站在面前。
不是别人,正是靖尧。靖尧见桌子上的稿纸和毛笔:“你也太用功了吧。这么暗淡的灯光,在这个地方练什么字啊!”
王至诚说:“刚才,张校长让我欣赏一幅《兰亭序》,我怕忘了,就过来背临。”
靖尧一把抓过王至诚手里的毛笔,用手轻轻捻了一下笔头,问:“当年的辩才和尚不会也用这特殊的毛笔、墨水吧。”
王至诚说道:“回去休息吧。我和汉卿正品茶呢。”
靖尧苦笑道:“没想到,你我夫妻一场,总有瞒着我的事情。”因为,这样的环境传递情报,是最安全的。靖尧是王至诚的老师。
张校长走过来邀请:“至诚帮我写一份方案,不妨过来和汉卿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