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脚步刚踏进九月,大悲寺院里的古槐吹来秋天的凉爽。清晨,阳光洒在寺院的青石板上,王至诚像往常一样诵经、跳水、打扫院子,之后走到门前的朴树下,看着过往的行人。
修炼于大悲寺的王至诚,明白张学良的良苦用心。张学良此举是想在重用他之前,磨炼一下他的意志,体验做人的艰辛。然而,王至诚心中隐隐觉得,总是关在寺院里,并不安全。
匪帮的张素洁,戴笠的部下华妹,还有日本特高课的间谍川岛美子,她们三天两头地光顾大悲寺,问及张学良近日来过没有,给大悲寺带来许多麻烦。
身披袈裟的弘一法师背着行囊走到王至诚的身边,问候:“这俗家弟子,辛苦了吧!”他温和的笑容中透着深邃的智慧。
“多谢师傅的教诲和培育,是您的帮助,我才有在佛界修行的机会,等弟子修成正果,一定到您寺里多烧一炷香!”王至诚感激地说道,眼中流露出对法师的敬重。
“施主无须感恩,属于您的,贫僧还回去罢了。”弘一法师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慈悲,令人沉思。
王至诚疑惑地问:“可是您从来不欠什么?”
弘一法师略作思索,缓缓道:“我刚入佛门的时候,师傅派我等三人外出行脚。听说海城有‘三塔’,‘三寺一庙’,于是我们来到了奉天。路上遭遇了马匪,两个兄弟被杀,我也重伤。是张作霖的部队救了我,将我带进府上。”
王至诚问:“在大帅府上见过我爷爷?”
弘一法师说道:“您爷爷帮我治伤,等我伤势痊愈,又切磋武艺和书法,向我传授了《兰亭序》的书写技法,才有了今日之我。”
“爷爷从未提起这件事啊!”王至诚不解,心中对爷爷的印象更加深刻。
弘一法师说:“您爷爷向来做好事不留名,不求回报。有一天,我正在摹写《兰亭序》,张氏父子进来了,便夸耀我。因为我说是您爷爷亲手所传,结果他不悦而别。我想,这也是他未曾告诉你们的原因吧。”
王至诚心中涌起一阵温暖,想象着爷爷默默无闻的奉献。
弘一法师接着说:“我们走了一些弯路,是因为先辈走好的子孙路。人生的路不管多么艰难,都要走。走过了风雨、泥泞,便是平坦、辉煌、鲜花和朗朗的天。”
王至诚望着弘一法师,注意到他背后的行囊,心中一动,问:“您这是要……”
“外出行脚。”弘一法师说道,“他们已行脚多日,贫僧也该离去了。”
“您走了,那我怎么办?”王至诚急切想留住这位恩师。
“出了这个门自会有人来。”弘一法师转身离去,坚定而从容。
“那我送您——”王至诚说着便追了上去。
弘一法师的脚步轻快,王至诚紧步跟上。最后,弘一法师留下一句:“记住,路在脚下。”便云游四海,消失在晨雾中。
王至诚感到一阵失落,决心走出寺院。他摆摊写字,刚卖了几幅字,便见一高一矮的汉子走了过来。瘦小的汉子一开口,便吟道:“琅琊王氏,右军后裔,读书百卷,行程万里。”中等偏高的汉子接着说道:“兰亭千遍,阅人无计,以书会友,天下知己……”
这两人王至诚认得,是项城的张伯驹,袁世凯的亲表侄子,以及袁克文表兄弟。他们上次匆匆一瞥,却如今字字清晰,令人惊叹。
“你们的记忆真是过人!”王至诚赞叹道,心中不禁思索起那次在火车上二人出手相救的情景。
“兄弟,我们请你吃饭吧。”张伯驹一脸真诚,王至诚欣然应允,随手招过来一辆轿车。
“随便在附近找一个小吃店,一盘炒鸡蛋足矣。”张伯驹淡淡说道,尽管家财万贯,却过着极为朴素的生活。
袁克文在一旁笑道:“伯驹兄对文物一掷千金,但生活上却是极简朴。走吧,我请客。”
王至诚毫不犹豫地与他们跳上红色轿车,满心期待找到一家豪华酒店。轿车在街道上飞驰,刚驶出一里多,后方突然窜出一辆黑色轿车,犹如阴影般紧紧尾随。
“开快一点,快甩掉后面的黑车!”王至诚的声音中透着紧张,眼神紧锁后视镜中那令人不安的黑影。
袁克文却似乎不以为然,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我们不过是卖字、听戏、喝酒,何必如此紧张?搞得像是地下工作者。”
“别贫嘴了,”王至诚冷冷回应,心中暗自焦虑,“最近发现了日本人……”
“在东北发现日本人很正常吧?不就是一些关东军、考古队员和建筑工人,还有那些移民的日本女人嘛……”袁克文的调侃声未能减轻王至诚心中的不安。
司机的脸色却变得凝重,猛然加大油门,轿车如同离弦之箭般急速驶去。王至诚感觉到心跳的节奏加快,仿佛与车辆的速度相呼应。
他紧盯后视镜,那辆黑色轿车也随之加速,像一条猎犬,死死咬住猎物。王至诚的心中渐渐紧绷,思绪不由得飘向张景城——他这趟来奉天究竟是为了什么?
“加速!”王至诚再次催促,黑车的距离在逐渐缩短,似乎随时都有扑上来的可能。他心中暗自警觉,脑海中闪现出各种可能的危险情景——但他必须保持冷静,红车不能出事。
司机手握方向盘,目光坚定,似乎也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车子在街道上穿梭,红车与黑车之间的距离瞬息万变,宛如一场无声的追逐战。转眼间,红车飞速驶入一条小巷,仿佛是要在迷宫中寻找一线生机。
“快,转弯!”王至诚大喊,心中渴望着逃离这场危险,而黑车也在后面迅速做出反应,紧随其后。轿车在巷子里急速转弯,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而尖锐,几乎让人窒息。
就在这惊心动魄的一刻,红色轿车在一个死胡同前急刹,司机迅速转动方向盘,车身如同灵活的猫,瞬间调转方向,快速逆向而逃。黑车在后面紧追不舍,却因路口的转弯而被迫减速,险些撞上了路边的墙壁。
王至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透过前窗,他看到后方的黑车在转弯时显得笨拙,似乎失去了目标。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红车乘势而上,突破追击的包围,直奔更为开阔的主干道。
看到黑车渐渐远去,袁克文终于松了口气,脸上的神色也变得轻松许多。
王至诚却仍心有余悸,他知道,逃脱只是暂时的,他们必须更加小心,以后可能会有更多的危险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