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素洁把热杯子放下,继续讲述她姐姐张素贞的故事。
“王大龙带着素贞每天练习骑射和枪法。没多久,张素贞就在寨子里占据了重要的位置,外号‘驼龙’。”张素洁的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难以忘记那动荡的岁月。
张素贞上了山,不愿意与王大龙共同背负土匪的骂名,她想改变这支乌合之众。土匪就是土匪,一个本来温柔的良家女子,突然之间流落风尘,心中充满了矛盾与挣扎。
张素贞站在村边的林子里,眼中闪过一抹坚定,虽不忍再杀无辜,但为了丈夫的名誉,她嘴上却豪气万丈地喊着:“兄弟们!冲啊!打开镇子,各自找各自的老丈人!”
张素贞无法用文明的方式忘记往日的伤痛,索性将自己的痛苦加倍转移到那些无辜的百姓身上。她的心里明白,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1923年的一天,张素贞与王大龙一起抢夺财物,遭遇了前来平复土匪的长春保卫队。自立为王的土匪,哪能敌得过训练有素的军队?虽然我们侥幸逃出了生天,却也为爱人王大龙的死而悲痛欲绝。那一幕,仿佛刻在了我的心底,挥之不去。”
“王大龙死后,张素贞就正式接替了亡夫的职位,坐上了匪首的位置。”张素洁的声音渐渐激昂起来,“她带着两千余人活动于五常、榆树、双城等县,打家劫舍的时候,开始不再选择那些穷苦人民,而只抢夺那些富商豪绅,尤其是那些专门欺压百姓的人。”
王至诚闻言,心中涌起一阵唏嘘不已,说道:“我听说过这个故事。但据我所知,张素贞并非真的是劫富济贫的人,而是东荒地血案的凶手。”
1924年的深秋,张素贞带着队伍来到王大龙死去的纪家大院,因她的怂恿,鲜血染红了纪家大院的枫叶。张素贞一手制造的东荒地血案,她的匪名“驼龙”一时间声名显赫,却也成为了当地的公害。
“北洋政府派李杜对‘驼龙’进行清剿。”王至诚说,语气中透出一丝坚决,“因为正道的光依然照耀在大地上。”
张素洁没有反驳王至诚的观点,喝了一杯尚未凉透的热茶,继续说道:“张素贞姐多次挫败了前来围剿的官兵们,展现出她的勇猛与智慧。”
“后来呢?”王至诚端起另一杯水,意识到温度依然太高,便放下了。
张素洁激动地讲起后面的故事:““尽管张素贞姐作战勇猛,但最终还是因为装备不足、寡不敌众,经过几个月的苦撑后,她不得不再次隐姓埋名,重新进入青楼,盼望着东山再起、卷土重来。过了一段时间,李杜的手下搜剿到妓院,乔装成妓女的张素贞终于被逮捕。”
张学良在李壮剿匪的布告上看见张素贞的照片后,想要结识这个张素贞。于是背着张大帅,下令将她押往其府邸,准备“解往沈阳”。
然而,在张学良发电报之前,吴俊升早已发来电报,命令将她“解往八面城”。两封电报将张素贞押往不同的地方,其实都是在救她。李杜明白张、吴二人都是谁也得罪不起的主,但又担心放走了张素贞,日后她的东山再起必定会对他造成威胁。
因此,李杜最终决定秘密处决张素贞。
“张素贞行刑的那一天,她依然从容镇静,冷艳的面孔上竟带着一丝微笑。”张素洁的声音激昂而坚定,“李杜问她:‘你不怕死吗?’就像当年王大龙问她当土匪怕不怕一般。”
张素贞仰天大笑,毫不畏惧地说道:“大不了碗口大的一个疤!”是的,十六岁时,她不怕土匪,甘愿跟着他们闯荡;而二十六岁时,她已经看透了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再害怕死亡。
“在刑场上,张素贞高喊:‘来吧!我不怕死!驼龙是土匪,但奉行‘盗亦有道’,杀富济贫,惩治倭寇!’”张素洁的话语如同一阵风暴,直击王至诚的内心。
惴惴不安的张学良等待着李杜的回音,终于起身去找父亲。当时张作霖得知张素贞被抓后,其实也并不想杀了她。传闻张素贞年轻时曾与张学良、冯庸、梁思成等人共学书法,她的顽皮与聪慧让张作霖感到内疚,于是答应张学良对张素贞进行诏安。
当张作霖的命令即将传达到长春刑场时,刽子手的刀背却已落下……
张素贞,这位看似柔弱的一介女子,却当了年轻的女土匪,像生长在东北大地上的野柳一般,毫无畏惧,勇敢地在苦难中生长。即使鲜血染红了大地,她也要分一份英雄气节。然而,由于奉军的误判与日本人的阴谋,她本该美好的人生就此葬送。
此时,张素洁讲到这里,竟口吐鲜血,想站起来去取盆架上的毛巾,却感到四肢无力,全身的血液仿佛沸腾起来。
王至诚目睹这一幕,心中感慨不已:“如果当年你们来大帅府偷看偷听,张氏父子或爷爷能够将你们收下;如果她的母亲没有早逝,她的父亲能够送她读书,她也不会在十五六岁时被人贩子所骗;如果你跟王光烈学了书画去教她,她愿意跟你学习,或许事情就不会演变成这样……”
“如果她早遇上张学良,而不是那个王大龙和李杜……”王至诚的情绪愈发激动,声音中流露出对历史的反思与遗憾。
“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与否?”王至诚问道。
“无妨!”张素洁感到说话已是力不从心。
“来时听你手下的妹子说,什么书画?”
“是手下从黑七那里搞来的《兰亭序》摹本……”张素洁额上的汗水淹没了她美丽的眼睫毛,神情愈显虚弱。
“快拿来一阅。”王至诚心中一动,端起水杯想要喝水,却听张素洁急忙道:“别喝……水里有毒……”
她的声音微弱,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王至诚心中一惊,想站起来去取书画,却因担心张素洁的状况,一头栽倒在地,口吐鲜血……
王至诚急忙从书画包里取出金针,想要救她一命。然而,当他揭开她的胸衣,准备扎下去时,洪九突然大声喝道:“至诚,你要做什么?”
一声吆喝打断了他的思绪,王至诚手一抖,错过了良机,张素洁再也忍受不住,眼神渐渐模糊,仿佛要去寻找她的姐姐——张素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