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至诚轻轻打开纸条仔细一看,上面写着:“此处不可久留。”细看字体流动的线条和风格,他心中一动,难道送纸条的少女真的是靖尧?
他忙收好纸条,却未见那少妇的倩影,心中一急,开始在馆子里四处寻找。没找到后,他匆匆下楼,跑出馆子。
外面大热的天,拍卖现场也显得异常冷清,仿佛一切的喧嚣都已被刚才的混乱吞噬。
此时,刚巧有送菜的伙计托着一盘酒菜走进小来禽馆。王至诚的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面对酒菜的诱惑与探明真相的好奇心,他决定再一次回去。
为了照看门面方便,店小二把酒菜摆在一楼的房门一侧。王至诚、店小二、张从仁三人围坐,进餐喝酒,气氛渐渐放松,但店小二却始终没有提到书画的事情。
酒过三杯,张从仁终于忍不住了,主动对王至诚说道:“刚才我还看到郑孝胥、长春室主人和北海逸民的作品,就在二楼。”
王至诚心中一动,想起之前他已经粗略扫了一遍,的确是他们的作品。张从仁见他感兴趣,继续邀请:“帮我再长长眼如何?”
王至诚开始侃侃而谈:“郑孝胥的字势偏长而苍劲,朴茂之中有精悍之绝,松秀之趣。他的取法不仅源于欧阳询和苏轼,还得力于北魏的书法,同时参以张裕钊之法,矫正了赵之谦的飘泛与陶浚宣的板滞,形成了一种清刚、遒劲、凝练的风格。然而,他的作品少了右军的气节。”
张从仁点头,问道:“那长春室主人的字又如何?”
王至诚微微一笑,接着说:“长春室主人的行书以二王为基础,融入了唐碑的笔意,俊秀中添加了豪气。在转折处,更是能看到他深厚的楷书功底。尤其是他的书后跋文,工整流畅,活泼自然,堪称文人书法的典范。”
张从仁继续追问:“那如果与郑字、伯英等人的作品比较又如何?”
王至诚思索片刻,回答道:“郑字优于傅字,而傅字做人则优于郑。书法者与收藏者应重于德行,因此郑的作为让我更倾向于傅。而我个人则更喜欢长春室主人。他的书法同张伯英一样,皆从颜体入手,但又有所不同。”
“华世奎的笔法取颜字之骨,骨力开张,体现出馆阁的气魄。无论是蝇头小楷,还是大尺榜书,结构都凝重而舒放。华世奎不仅对各种书体皆精通,而且其高风亮节更让人钦佩。”
张从仁听了,露出一丝不信的神情:“店主说这是华世奎的作品,我有些不信。”
王至诚不由一笑,停下筷子,语气坚定地说:“华世奎前辈的落款从不用民国年号,若得其作品,品质不亚于伯英的字。”
店小二此时给两人倒酒,笑着说道:“就以王先生所言,馆里除了伯英的书法,其他作品都可以与您交易,包括华先生的作品。”
张从仁从提包中拿出三十块大洋,郑重地说:“我只要勺圃侄的书法。勺圃是张作霖父子的挚友,他们把勺圃的书法视若珍宝,和《兰亭序》等同。”
店小二捏着大洋,瞧着这白花花的真金白银,心中暗自欢喜,却也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他的话停顿了一下,暗含深意,让张从仁明白了。
王至诚则自言自语:“帖学的回归和复兴即将到来,王羲之及《兰亭序》不久将再次被亿万人推上高峰,受到中外的高度关注。”
张从仁见此情形,不再犹豫,从包中取出一张银票,坚决地说:“张、郑、华、傅四家的作品,我都要!”
王至诚并未看清那银票的数目,只关注到店小二忍俊不禁地跑向二楼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张从仁跑下去偷听,便听见店小二对电话那头说道:“东家,看来我们要发大财了!张伯英的叔父和右军的世孙来了。琅琊的王先生看上了我们的收藏品,不幸的是,他没有银子!对了,张先生想买他侄子的字,他要是不给钱呢?当然,给钱就卖!”
张从仁心中暗喜,迅速回到王至诚身边,低声说道:“要想买下字,所有的事情都照我说的做!”他在王至诚耳边密谋着。
店小二此时站在楼梯口,朝两人招手:“你们商量好了?决定了吗?若是后悔,还是来得及的!”
王至诚和张从仁连忙站起来,张从仁问:“东家答应了?”
店小二刚才还笑眯眯的,突然变了一张脸,满脸遗憾地说:“您的大洋和银票只够订金,东家觉得您没有诚意。”说罢,他要退回押金。
“没有谈不成的生意,只有不够足的价格。”张从仁的胃口大开,坚定地决定:“连《十七帖》也包好。不就是钱吗?我马上回去取。多少?”
店小二把手伸进张从仁的衣袖,二人在袖中比划着。至于具体多少,王至诚不懂生意场上的暗语,只见张从仁连连点头,像是在达成某种默契。
店小二开始迟迟不愿交货,张从仁询问时,他不好意思地说:“张先生,您没有足够的银票还拿不走作品。”
张从仁急了:“后悔了?别说有头有面的中国人,就是日本人都知道我张云生。我也是伯英的亲叔,难道不值得信任吗?”
店小二急忙说道:“因为什么?您说,张先生。”
张从仁继续说道:“馆里的作品价有所值,我看过,王先生也认可。但这钱需要我的东家来出,所以需要我的东家验证才能付钱。”
这番话激怒了店小二,他质问:“你来是空手套白狼吗!?”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钻出四个大汉,领头的把穿靴子的脚踏在张从仁的桌子上,贼眼盯着张从仁,怒气冲冲地喝道:“你们真的是在做什么!”
“您真的误会了!”张从仁依然镇静,附耳对店小二说。
王至诚没有听清事情的全貌,只觉得气氛变得紧张。店小二终于丢掉了最后一点防备心,把早准备好的字画递给了张从仁,心中似乎有些忐忑。
张从仁一一验过,确认无误后,走到王至诚身边,轻声说道:“王先生,您先坐这儿喝茶,我去处理一些事情。”说完,他向店小二挥了挥手,提着沉甸甸的一宗名人书画扬长而去。
王至诚在后面目送他的背影,心中既感慨又期待,这桩交易究竟会带来怎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