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至诚打量着眼前的新婚夫妇,新郎穿着笔挺西装、脚蹬锃亮皮鞋,留着西式分头,戴着金丝边眼镜,仿佛一位温文尔雅的书生。新娘身材窈窕,标致的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
细看之下,王至诚心中一震,这个新娘竟是号称“帝国之花”的南造云子,新郎就是女扮男装的间谍川岛美子。
川岛美子似乎觉察到王至诚的目光,故作镇定地与南造云子聊起张宗昌的故事,声音故意提高,仿佛是在吸引周围人的注意:
“张宗昌,数不清的姨太太,数不清的兵。1927年,他率领直鲁联军南下援助孙传芳,调集的军队达十万人,在上海镇压工人武装起义,屠杀工人和学生。”
南造云子微微皱眉,补充道:“张宗昌是奉系军阀张作霖麾下的‘五虎上将’之一,横征暴敛,捐税多达50余种。今年重修碧霞祠,就将铁板易以木,铜油灰易以水,甚至部下窃取殿顶铜瓦秘密变卖。”
王至诚一边细听,一边暗自思忖,张宗昌如此贪婪无道,爷爷在泰安创办国学院的计划将难以实现。为了打探确切消息,王至诚故作不认识新婚夫妇,走上前去攀谈。
王至诚从书画包里取出一幅作品,笑着介绍:“这是‘琅琊本’的《兰亭序》。”说着将摹本小心翼翼地展示给他们。
南造云子故作惊讶:“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字!”然后递给了川岛美子。
川岛美子双手端起书法,仔细端详,眼中流露出赞许:“好字啊!”
王至诚见状,顺水推舟:“我没骗你们吧?”
川岛美子微微一笑:“倒是真迹,不过我们旅游结婚要花很多钱,这个并不在计划之内。”
王至诚眼中一亮,继续夸赞:“看你们夫妇,一个像皇宫里的格格;一个像高官豪门出身的少爷,但又与他们有所不同。”
“有何不同?”南造云子好奇地问。
“豪门的婚礼往往声势浩大、挥金如土,而你们追求的是浪漫和品位,但似乎还缺乏一点文化艺术的气息。”王至诚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南造云子抿嘴一笑:“先生,您是让我们买下这一幅字吗?”
王至诚点头,目光紧盯着他们。
“这要几千块大洋吧?”南造云子摇了摇头,有些犹豫。
“不需要。”王至诚压低声音,凑得更近。
“几百块大洋?”南造云子眼神闪烁,似乎被他的诚意打动。
王至诚俯身,几乎与川岛美子咫尺相对,感受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心中一动:“我白白送你们作为新婚的祝福。”
“为什么要白白送我们?”川岛美子目光灼灼,带着一丝疑惑。
王至诚看了看爷爷,开诚相见:“不瞒二位,我和爷爷来到泰安,想在此处创办一所国学院,急需要地方官员的支持,以及有关他们的一些信息,比如你们刚才提到的张宗昌。”
川岛美子微微一笑,神态高雅:“二位想了解张宗昌什么?”
王至诚回以微笑:“张宗昌虽然没有文化,但擅长行书和楷书。楷书有颜筋柳骨的美感,行书有‘浓墨宰相’刘墉的风范。”然后问道,“二位可曾见过张宗昌的书法?”
川岛美子脸上挂上了微微的紧张,然后镇静下来,轻声说道:“张宗昌酷爱书画,绝非我们印象中那个大字不识的草包。他的书法在山东的知名度堪称民国的王羲之。”
南造云子补充道:“张宗昌的书法作品最常见的是行书,很少有碑学,他走的是帖学一脉,明显受到王羲之《兰亭序》的影响。”
“张宗昌的书法受民国风流行写法的影响,带有唐楷的因素。”王至诚微微叹息,“这使得他的字在灵巧上远不如《兰亭序》。”
川岛美子夸海口地说道:“我们曾见过他收藏的《兰亭序》,可惜当时没有借过来。”
王怀兰说道:“这不可能,他更在乎美女、金钱还有军队的数量。他的字和诗大多都是顺便送人的。没有谁见过他收藏《兰亭序》啊!”
“怎么不可能?”川岛美子反问。
王怀兰笑着讲起一则趣事:“谁不知道山东出了位‘三不知将军’?张宗昌不知自己有多少兵,有多少钱,甚至有多少姨太太。”
王至诚问:“这样一个三不知将军,您还指望他的支持,在泰山办国学院?”
王怀兰说:“但他明白自己是中国人。”说着讲起张宗昌和日本人互相宴请的趣事:
有一次,一位日本人请张宗昌吃饭,酒菜上是生鱼片。那日本人加了很多芥末,张宗昌从未尝过,辣得鼻涕直流,众人都尴尬不已,而那日本人却得意地哈哈大笑。
张宗昌气得回请日本人,按中国规矩上了四个下酒菜,都是活的虫子,惹得那日本领事吓得面容扭曲。
王怀兰讲到这里,一脸得意地笑容。
“这是为何?”王至诚故意问道。
王怀兰狡黠地笑道:“因为张宗昌的密探侦查到这位东京领事自幼最怕昆虫,才故意为之。”
王至诚听后笑了,川岛美子和南造云子羞得满脸红晕。
王至诚大笑,周围的紧张气氛被这一段趣事缓和了不少。王至诚心中暗想: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装到什么时候!
王至诚向川岛美子凑近一步,试探性地问:“我们都是中国人,向张宗昌借一些书帖,应该不难吧?除非没有。”
“已经来不及了!”川岛美子语气凝重,“前些日子,蒋司令部国民革命军的四个军团、冯玉祥部第一方面军由鲁南追击张宗昌,结果他全线崩溃,现在已不在泰安。”
“他不在泰安了?”王至诚故作震惊地问道。
“这位尊兄!”川岛美子凑到王至诚耳边,轻吹一口香气,提示王至诚:“我们刚从泰安逃出来,整个泰安城都在抓拿他的余党与帮凶。”
王至诚决心向川岛美子探听更多细节:“希望你们能具体说说。”
川岛美子沉吟片刻,终于说道:“张宗昌你们指望不上了。但吴先生和孙传芳或许就在泰安。”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王至诚意识到,眼前的这对新人背后,似乎藏有更深的秘密与机遇。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