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金风送爽。京郊西山皇家围场,旌旗招展,人马鼎沸,一派肃杀而又热烈的景象。
一年一度的皇家秋狝,不仅是天子检阅武备、彰显国威的盛典,更是王公贵胄、勋戚子弟们展示勇武、博取功名的绝佳舞台。因此,每逢此时,整个京城上层社会都会为之沸腾,各家府邸无不卯足了劲儿,想要在这场盛会中崭露头角。
陆府自然也不例外。作为工部侍郎,陆仁按例在受邀之列,并可携带家眷随行。继母王氏对这种能在皇亲国戚面前露脸的机会,自然是趋之若鹜,早早地便开始为自己和一双儿女置办行头,打点关系,恨不得将整个陆府的体面都扛在身上。
至于陆微澜,王氏对她的态度则是有些复杂。一方面,自打上次百花宴和陈府赏荷宴之后,陆微澜在京中的名声是越来越响,甚至隐隐有压过苏婉仪的趋势,这让王氏觉得脸上有光,也多了几分在其他贵妇面前炫耀的资本。但另一方面,陆微澜那越来越难以掌控的性子,和层出不穷的惊人之举,也让王氏心中充满了不安与……一丝丝的忌惮。
她总觉得,这个继女,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让自己和陆家都下不来台。
澜儿啊,启程前往围场的前一夜,王氏特意将陆微澜叫到自己房中,语重心长地叮嘱道,“明日便是皇家秋狝了。这可是天大的场面,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可千万要谨言慎行,莫要再像上次在陈府那般……嗯,特立独行了。”
她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我知道你聪慧过人,见识不凡。但有时候,这女子啊,还是藏拙一些,显得温婉贤淑一些,才更讨人喜欢。你明白母亲的意思吗?”
陆微澜看着王氏那一脸为你操碎了心的表情,心中只觉得好笑。
特立独行?温婉贤淑?
母亲大人,您怕是还没搞清楚状况吧?如今这京城之中,对我陆微澜感兴趣的,可不是因为我的温婉贤淑,恰恰是因为我的特立独行啊!
不过,她也懒得跟王氏争辩这些。她只是淡淡一笑,道:“母亲放心,女儿知道分寸。皇家围场,规矩森严,女儿自然不敢造次。”
她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母亲,明日去围场,路途遥远,马车颠簸,女儿怕是……有些吃不消。不知可否……嗯,将女儿平日里乘坐的那辆略微宽敞一些的马车,也一并带上?”
她口中那辆略微宽敞一些的马车,实则是她偷偷用空间里的材料和现代技术,进行过一番豪华改装的。不仅内部空间更大,座椅也换成了更舒适的记忆棉坐垫,车厢壁上还加装了隔音棉和减震弹簧,行驶起来平稳舒适,与寻常马车不可同日而语。
王氏闻言,眉头微蹙。她知道陆微澜平日里娇贵得很,对吃穿用度都极为挑剔。只是,这皇家秋狝,各家府邸都是轻车简从,以示对皇家的敬重。陆微澜若是单独乘坐一辆过于舒适的马车,怕是会引人非议。
但一想到陆微澜如今的特殊地位和那些层出不穷的古怪念头,王氏又有些不敢轻易拒绝。她怕万一惹恼了这个继女,她又在围场上闹出什么幺蛾子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个……好吧。”王氏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只是,澜儿啊,你那辆马车,切记不可太过张扬,免得落人口实。”
“母亲放心,女儿明白。”陆微澜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搞定!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
通往京郊西山皇家围场的官道上,早已是车水马龙,旌旗蔽日。各家府邸的马车,在禁军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向西山进发。
陆家的车队,夹杂在众多豪门显贵的车马之中,并不算起眼。
然而,在车队末尾,一辆看起来比寻常马车略微宽大一些,车厢也似乎更厚实一些的青布马车,却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这,便是陆微澜的专属座驾了。
车厢之内,更是别有洞天。
厚厚的羊毛地毯铺在车底,踩上去柔软舒适。座椅早已被换成了陆微澜从空间里取出的现代车载记忆棉坐垫,上面还铺着一层清凉透气的冰丝坐垫。车窗上不仅挂着细密的竹帘,内里还加装了一层深色的遮光布,既能遮挡刺眼的阳光,又能保证车内的私密性。
车厢一角,摆放着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矮几,上面放着一套精致的汝窑茶具,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铜制炭炉,里面燃着上好的银丝炭,正咕嘟咕嘟地煮着一壶从空间里取出的雨前龙井。
陆微澜斜倚在柔软的靠枕上,手中捧着一本用古籍书皮伪装着的现代小说,看得津津有味。身旁的丫鬟如月,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斟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
“小姐,您尝尝,这龙井茶刚煮好,香气正浓呢。”如月将茶杯递到陆微澜面前,轻声说道。
陆微澜接过茶杯,浅浅呷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不错。这现代的茶叶,就是比古代的那些粗茶好喝多了。”当然,这话她只敢在心里说说。
“小姐,您说……这皇家围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啊?是不是真的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有好多好多老虎、豹子、黑熊什么的?”一旁的挽星,则是一脸好奇地向外张望着,眼中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向往。
陆微澜闻言,不由得莞尔一笑:“老虎豹子嘛,或许会有那么一两只,不过大多是些兔子、野鸡、梅花鹿之类的小动物罢了。毕竟,这皇家围场,主要还是为了让那些王孙公子们过过打猎的瘾,顺便在皇上面前露个脸,真要是放些猛兽出来,伤了人可就不好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啊,这围场之上,最精彩的,可不是打猎本身,而是……人与人之间的较量。那些平日里在朝堂上勾心斗角的王公大臣,到了这围场上,便会换一种方式继续明争暗斗。那些想要博取功名、攀龙附凤的年轻子弟,更是会使出浑身解数,在皇上面前表现自己。所以啊,这皇家围场,说白了,就是一个小型的名利场,热闹得很呢!”
如月和挽星听了,皆是若有所思,对即将到来的围猎活动,更多了几分……看戏的期待。
就在主仆三人闲聊之际,马车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以及一个略显轻佻的男子声音。
“哟!这不是工部陆侍郎家的车驾吗?不知车内坐着的,可是那位名动京华、才貌双绝的陆二小姐啊?”
陆微澜闻言,眉头微蹙。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似乎是……
她撩开车窗帘子一角,向外望去。
只见一匹神骏的汗血宝马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着华丽骑射胡服,头戴金冠,腰悬玉佩的年轻公子。那公子生得倒是眉清目秀,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傲慢与轻浮,正是那位在百花宴上便对陆微澜颇有微词的……赵王世子!
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衣着光鲜、神情倨傲的纨绔子弟,显然都是他平日里的跟班。
“原来是赵王世子。”陆微澜放下手中的书卷,声音平淡地说道,并未起身行礼。对于这种主动上门挑衅的家伙,她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赵王世子见陆微澜只是撩开帘子看了他一眼,便又放下了,连个正脸都没露,心中顿时有些不快。他策马靠近陆微澜的马车,隔着车窗,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地说道:“陆二小姐好大的架子啊!本世子亲自前来问候,陆二小姐竟连面都不肯露一下吗?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见人?”
他这话,说得是阴阳怪气,分明是在故意找茬。
陆微澜闻言,心中冷笑一声。这赵王世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她再次撩开车窗帘子,目光清冷地看着赵王世子,淡淡地说道:“世子爷说笑了。小女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身处这车马喧嚣之中,略感不适罢了,并非有意怠慢世子爷。不知世子爷屈尊前来,有何贵干?”
她这话,看似客气,实则却是在暗讽赵王世子小题大做、无事生非。
赵王世子何等精明,自然听出了陆微澜话中的弦外之音。他脸色微微一沉,冷哼一声道:“本世子也没什么大事。只是看陆二小姐这车驾,似乎……比旁人家的都要考究一些啊。莫非陆二小姐是来这皇家围场……游山玩水的不成?”
他身后的几个跟班也跟着起哄道:
“就是!这皇家围场,乃是天子狩猎、检阅武备之地,可不是什么游山玩水的地方!”
“陆二小姐这般娇滴滴的模样,怕是连弓都拉不开吧?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我看啊,还是趁早打道回府吧!免得待会儿被林子里的野兽吓着,或是……不小心被流矢所伤,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些纨绔子弟,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言语之间充满了傲慢与不屑,分明是想给陆微澜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难而退。
陆微澜听着这些刺耳的嘲讽,脸上却不见丝毫怒意。她只是淡淡一笑,声音清脆地说道:“多谢世子爷和诸位公子关心。小女虽然不才,但也略通一些……嗯,自保的小伎俩。至于这皇家围场嘛,小女也只是奉父命随行,长长见识罢了,并不想与诸位英雄争抢什么功名利禄。”
她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继续道:“不过啊,小女倒是听说,这西山围场之中,不仅有珍禽异兽,还有一种……嗯,极为罕见的七彩锦鸡。据说此鸡羽毛绚丽,肉质鲜美,若是能猎得一只,不仅是口福不浅,更是……祥瑞之兆呢。不知世子爷和诸位公子,今日可有信心,猎得此等神鸟,为圣上添福,为大靖祈运啊?”
她这话,说得是轻描淡写,却也暗藏机锋。既点出了自己并非一无所知,也巧妙地将皮球踢回给了赵王世子等人。
那所谓的七彩锦鸡,不过是她信口胡诌的罢了。她就是想看看,这些自诩勇武的纨绔子弟,在面对这种虚无缥缈的功绩时,会作何反应。
赵王世子闻言,果然眼睛一亮。
七彩锦鸡?祥瑞之兆?
若是真能猎得此等神鸟,献给父皇,那自己岂不是……大大地露脸了?说不定还能因此得到父皇的嘉奖,提升自己在宗室中的地位呢!
他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豪情壮志,仿佛那七彩锦鸡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哼!区区一只锦鸡罢了,有何难哉?”赵王世子傲然地一甩马鞭,朗声道,“陆二小姐便在此拭目以待吧!看本世子今日,如何猎得那七彩锦鸡,为我大靖……再添一桩祥瑞!”
他说完,便得意洋洋地带着一众跟班,策马扬鞭,向围场深处冲去,仿佛那七彩锦鸡就在前方等着他一般。
陆微澜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傻狍子们,慢慢找去吧。
本小姐就在这里,悠哉悠哉地……看戏好了。
这皇家围场,果然……比想象中还要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