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微澜这边云淡风轻,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姿态,可有人却按捺不住那颗急于表现的心了。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陆微澜那位一心想压她一头,却总是弄巧成拙的庶姐——陆芷兰。
自从上次在王氏面前挑拨不成,反倒被陆微澜的才名衬得黯淡无光后,陆芷兰心中便憋着一股子邪火。她不相信陆微澜真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事,认定那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的唬人玩意儿。在她看来,陆微澜能引人注目,无非是胜在一个新奇和不按常理出牌。
于是,在接下来几日里,陆芷兰也开始潜心研究起来。她费尽心思回忆那日寿宴上陆微澜哼唱的曲调,虽然只记得零星半点,且早已变了味,但她还是自以为是地将其补全了。至于画技,她更是临时抱佛脚,寻了个不入流的落魄画师,学了几笔所谓的简画技巧,自以为得了其中三昧。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很快,这个东风便来了。
几日后,吏部侍郎周府的周婉仪,在自家府邸举办了一场小型的闺阁茶会,邀请的都是些平日里交情不错的年轻小姐。陆芷兰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她觉得,这正是自己一鸣惊人,将陆微澜比下去的大好时机。
茶会设在周府后花园的暖阁之中,阁内熏香袅袅,点心精致,三五成群的贵女们聚在一起,或赏花品茗,或谈诗论画,气氛倒也融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当然,这里的酒是些度数极低的果子酒,菜也多是些精巧的小点。不知是谁先提起了近日京中盛传的陆二小姐奇才之事,话题便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才艺展示上。
几位小姐或抚琴,或吟诗,都算中规中矩,引来几声礼节性的赞扬。陆芷兰见时机成熟,便故作矜持地轻咳一声,站起身来,对着众人盈盈一拜:“诸位姐妹献艺珠玉在前,小妹不才,也想为大家助助兴。前些时日,小妹偶得一新奇曲调,颇有意趣,今日便献丑了。”
她这番话说得颇有几分高人风范,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一些不明就里的小姐还真以为她有什么惊艳的表演,都露出了期待的神色。只有少数几位知晓她与陆微澜之间那点别苗头心思的,则暗自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准备看好戏。
陆芷兰清了清嗓子,微微扬起下巴,努力回忆着那早已被她篡改得面目全非的调子,然后深吸一口气,启唇高歌。
啊——咿——呀——
她自以为拿捏住了那种空灵飘渺的韵味,实则那声音干涩尖细,调不成调,曲不成曲,九曲十八弯地拐来拐去,听得人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那感觉,不像是唱歌,倒像是有人掐着嗓子在念经,而且还是跑调跑到十万八千里外的那种。
暖阁内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陆芷兰那魔音灌耳的歌声在回荡。
坐在角落里的孙静姝最是藏不住事,她用帕子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强忍着笑意。她悄悄凑到身旁的敏秀格格耳边,压低了声音,却足以让周围几人都听见:“敏秀姐姐,你听……芷兰姐姐这唱的是什么呀?我怎么听着……跟我家后院那只老猫叫春似的?还拐好几个弯儿呢!”
敏秀格格出身高贵,教养良好,闻言只是瞪了孙静姝一眼,示意她噤声,但嘴角那抹强忍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其他小姐也是神色各异,有的低下头猛喝茶,试图掩饰脸上的古怪表情;有的则故作欣赏地点着头,实则眼神早已飘向了窗外;更有甚者,干脆装作被点心噎到,拼命咳嗽起来。
陆芷兰却对此毫无察觉,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自我感觉良好。一曲终了,其实是她自己也记不清后面该怎么拐了,她还学着戏文里的名角儿,来了个亮相的姿势,满怀期待地看着众人,等着她们的掌声和赞美。
然而,迎接她的,却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半晌,还是主办人周婉仪反应快,她干咳一声,强笑着说道:“芷兰妹妹……这曲子……果然新奇别致,令人……呃……耳目一新啊!”她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了。
有了周婉仪开头,其他人也纷纷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是啊是啊,从未听过这般……独特的调子。”
“嗯,的确……很有……呃……个性。”
陆芷兰听着这些言不由衷的赞美,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被虚荣心冲昏了头脑,以为自己真的成功了。她得意地瞥了一眼那些平日里对她有些爱答不理的小姐,心中暗道:哼,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陆微澜算什么,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一曲惊人之后,陆芷兰意犹未尽,又道:“诸位姐妹,歌乐助兴之后,小妹还备了些拙笔丹青,也请大家品鉴一二。”
说着,她便让随身的丫鬟展开了她精心准备的大作。那是一幅水墨人物画的是一位所谓的仕女赏花图。只是,那仕女的脸画得如同发面馒头,五官挤在一起,比例严重失调;身上的衣衫线条僵硬,毫无飘逸之感;至于那花,更是几坨颜色诡异的墨点,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品种。整幅画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别扭和粗劣。
这下,连那些想敷衍几句的人都有些词穷了。
一位平日里就喜欢直来直去的小姐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这画的是……钟馗打鬼图吗?怎么看着那仕女比旁边的鬼画符还要凶神恶煞几分?”
声音虽小,但在安静的暖阁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陆芷兰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她强自镇定地辩解道:“这位妹妹不懂就不要乱说!我这画的是写意你们懂吗?注重的是神韵,不求形似!这叫大巧若拙,返璞归真!”
噗嗤——孙静姝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连忙用帕子捂住嘴,但那笑声还是清晰地传了出来。
这一下,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暖阁里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低笑声。众人虽然没有明着嘲讽,但那眼神和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陆芷兰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才艺,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这与她预想中万众瞩目、艳压群芳的场面,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些发笑的小姐,又想起了陆微澜那日云淡风轻便引来无数赞誉的模样,心中的嫉妒和怨恨更是如同野草般疯长起来。
都怪陆微澜!若不是她故弄玄虚,自己又何至于出此大丑!
这场由陆芷兰自导自演的模仿秀,最终以她的狼狈收场而告终。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中各家后宅,成了贵女圈子里最新的笑料。
小桃将此事当成天大的笑话,一五一十地讲给陆微澜听时,陆微澜正悠闲地坐在窗边,用一根细长的银签挑着空间出品的奶油泡芙吃。
听完小桃绘声绘色的描述,她只是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道:“这庶姐啊,还真是……勇气可嘉。”她有些同情陆芷兰的智商,明明没有那个金刚钻,偏要揽那瓷器活,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不过,这也让她更加确定了一件事:在这个时代,想要低调地过自己的小资生活,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总有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将她推到风口浪尖。
而王氏那边,在得知陆芷兰的光辉事迹后,气得差点当场晕过去。她将陆芷兰叫到房中,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了一通,直骂得陆芷兰梨花带雨,好不凄惨。王氏心中暗恨:这个蠢货!真是丢尽了陆家的脸!看来,指望她是没什么用了,要想在贵妇圈里抬起头来,还得从陆微澜那个丫头身上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