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个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侧着耳朵,惊疑道:“大哥!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话,那个人不会......没死吧?”
话音未落,高个子兜头便是一掌,厉声叱道:“放你娘的罗圈屁!这鬼天气,便是正常人也也熬不住!何况……”
他冷笑一声,透着十足的狠戾,“你我亲手将他捆成了粽子,除非有神仙搭救,单凭他自己?哼!休要做那青天白日梦!”
他喘了口气,又道,“而且咱们已经按吩咐办事了,便是他命大,爬上了岸,那也与咱们无干!”
趁着两人还没过来,陈瑶急忙把自己手里的绳索与路方身上的粗绳绑在一处。
然后她便钻入水下,从路方的鞋筒里掏出一把匕首,轻轻一划,绳索竟应声而断!陈瑶自己也吓了一跳,没料到这匕首如此锋利。
路方猛地一挣,顾不得呛咳,伸手抓住那根缆绳,另一手在水里一捞,抓住被浪头推开丈余的陈瑶。
此时小船已经开始移动。
一个巨浪砸下!路方只觉得手中一轻,那缆绳竟被生生扯断!
他眼中厉色一闪,猛地跳起一掌拍在湿滑的船舷上!借着这股反推之力,带着陈瑶一起跃上了小船!
抬眼四望——船上竟空无一人!
“人呢?”陈瑶惊魂未定。
路方目光扫向汹涌的海面,只见不远处,方才那两个推他下海的恶徒,正在拼命朝着他们挥手嘶喊。
路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呵呵,”他冷笑出声,声音不高,却穿透风浪,“害人者,终害己!”
自己竟然差点陨在这两个小人手里,要不是飓风,他高低得在两人头上补几下,哪能忍他们继续蹦跶?
他啐出一口咸涩的海水,强压下心头怒火,转向陈瑶大声问道,“阿瑶,可会撑船?”
陈瑶浑身湿透,小脸煞白,闻言立刻点头,脆声道:“会!”
她挣扎着爬起,抓起一支船桨,咬紧牙关,奋力划动。
然而风高浪急,她人小力薄,那船桨在水中,如同蚍蜉撼树。
小船非但未能前进,反被狂暴的海浪推着,在波峰浪谷间乱窜。
“教我!”路方见状,一步跨到她身边,也抄起一支船桨,沉声道,“如何用力?”
陈瑶抹去糊住眼睛的海水,简单说明要领。
路方乃习武之人,筋骨强健,悟性极高。
听罢要领,立时心领神会。
他依言站稳,双臂筋肉虬结,运起内劲,不再与海浪蛮力相抗,而是顺着浪涌起伏的节奏,将巧劲灌注于桨叶之上。
那小船渐渐被他掌控着离开旋涡,朝着一个方向前行!
与此同时,海龟岛一处山崖遮挡的天然避风港,已聚集了七八条逃难至此的小船。
渔民们将船只首尾相连,用粗绳紧紧绑缚在一处,以增其重,抵御风浪。
陈猛和李巧拼尽全力,终于将自家小船划到了港湾边缘。
“陈猛!这边!快把船靠过来!”
岸上有人眼尖,认出他们,立刻招呼几个汉子过来帮忙。等他们靠近,那些个汉子立刻接过缆绳把小船和那几艘船系在一起。
陈进跳上岛,苍白着脸看着外面的风暴。
一个老成些的汉子在他肩头重重一拍,粗声道:“小子,怎么了?头回遇上这‘龙王爷发脾气’,吓破胆了?”
陈猛叹了口气,替他解释:“不……不是!是我侄女!方才风浪来得太急太猛,我们……我们没来得及把她接上船!”
众人闻言,皆是一静。
方才还喧闹的避风港,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浪涛拍岸的轰鸣。
这些常年与海打交道的汉子们,最是明白这飓风的残酷。
这种关头,自顾尚且不暇,哪有余力救人?
一个老渔翁叹息一声,拍了拍陈猛的肩膀,却无言安慰。
“快看!”
陈瑶紧盯着前方被狂风骤雨撕扯得模糊一片的海天交界,忽地眼睛一亮,指着雨幕深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路大哥!前面!前面好像有岛!”
只见那翻涌的雨帘之中,隐约透出一片朦胧而深沉的青黛色轮廓。
陈瑶心中一喜,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抢路方手里的船桨。
路方眉头一蹙,沉声喝道:“莫要添乱!坐稳了!”
都这个时候,这丫头对自己的能力还没点数,竟还敢抢船桨。
陈瑶被他喝得一滞,讪讪缩回手,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也知道轻重,忙指着前方道:“我……我给你指方向!”
小船被风浪裹挟着,歪歪斜斜朝那海岛漂近。
然而眼前尽是嶙峋陡峭的礁岩,海浪拍上去碎成漫天白沫,找不到可供停靠的平缓滩涂?
想要绕到岛的另一面,更是痴人说梦。
“抓牢了!”路方目光如电,死死盯住前方一块相对凸出的礁石,暴喝出声。
陈瑶闻言,双手死死抠住湿滑冰冷的船沿。
就在小船被一个滔天巨浪高高抛起,眼看就要狠狠撞上那礁石的刹那!
路方丢下船桨,猛地回身,大手攥住陈瑶的后脖领,厉声道:“松手!”
话音未落,他双腿运力一蹬船板,借着浪涌抛掷之力,拎着陈瑶,朝着那块凸出的礁石疾掠而去!
“砰!”身后传来令人心悸的巨响!他们的小船,结结实实撞在礁石之上,瞬间化作无数碎木片。
路方足尖在湿滑的礁石上一点,借力再次腾跃,几个起落,终是稳稳落在一片稍显平坦的实地之上。
直到此刻,他才将手中拎着的陈瑶放下。
“咳咳咳……”陈瑶双脚甫一沾地,便支撑不住,蹲下身猛烈咳嗽起来,好半晌才缓过气。
她抬起头,愤愤地瞪着路方,控诉道:“路……路大哥!你若是再这般拎着我的脖领子蹦跶几圈,我……我怕是要直接去阎罗殿点卯了!”
路方瞥她一眼,唇角竟难得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慢悠悠道:“哦?你倒笃定,能见得着阎王?”
“你!”
陈瑶气结,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目光恰好扫到海面上漂浮的几块破船板,顿时心疼得小脸皱成一团,“唉!可惜了那艘好船……”
路方嘴角抽了抽,心道:这丫头,财迷无疑了,命都差点丢了,还惦记着那艘破船。
眼前的海岛,林木葱郁,雨水顺着宽大的叶片哗哗流淌。
两人浑身湿透,在冰冷海水中泡了许久,又灌了几口又咸又涩的海水,此刻喉咙干渴得厉害。
“接点雨水。”路方言简意赅,两人就近寻了两片大树叶,卷成漏斗状,接了满满一漏斗的雨水。
甘霖入喉,方觉魂魄归位。
陈瑶将空了的树叶顶在头上,权当斗笠遮雨。
两人辨明方向,朝着岛屿高处行去。
当务之急,是寻个能遮风避雨的容身之所,再设法找些吃食。
否则,在这狂风暴雨里熬上一夜,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得病倒。
山路崎岖,遍布碎石。
路方一只靴子早被海浪卷走,此刻一脚穿着锦缎云头履,一脚却光着,行走间深一脚浅一脚,看起来颇为狼狈。
他索性停下,撩起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华贵袍子下摆,“嗤啦”一声,撕下长长一条布幅。又寻了些韧性的藤蔓,将那布条裹缠在光着的脚板上。
看起来更加不伦不类了。
陈瑶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是穿着水靠下海的,鞋子在自家的船上,这样算下来,她比路方还不如。
路方裹好自己的脚,抬眼看见陈瑶踩在碎石上的小脚丫,皱了皱眉。
他二话不说,又从自己那残破的袍子上撕下两大块布,递给她:“裹上,莫硌伤了。”
陈瑶依言接过,将布块裹住脚掌,用草茎扎紧。
然而,细嫩的脚心隔着薄薄一层湿布踩在尖锐的石子上,依旧硌得生疼。
路方听得那细微的抽气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小脸紧皱的模样,想起这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心中微有不忍,开口道:
“要不……你在此处寻个避风地方等着?我先去探探路?”
“还是一起吧。”
陈瑶摇摇头,咬紧牙关,当先一步迈了出去。
这雨下得铺天盖地,站着等和走着淋并无区别。
况且,这岛有多大尚未可知,若让路方寻到地方再折返回来接她,她自问还没那么大的脸面。
“也罢。”路方不再多言,紧走几步越过她,“那你跟紧些,自己当心脚下。”
或许是老天垂怜,两人攀爬了约莫半个时辰,穿过一片茂密林子,眼前豁然开朗!
竟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淡水小湖!更令人惊喜的是,湖边依着一棵大树,歪歪斜斜地搭着一个破旧的茅草棚子。
棚顶稀稀拉拉,外面下大雨,里面下着小雨。
但四面的支撑还算结实,不会突然倒塌!
路方精神一振,抽出那柄匕首,走到林边,刷刷几下,利落地砍下几根粗壮结实的树枝。
将树枝横七竖八地搭在漏雨处,又寻了些厚实的芭蕉叶层层铺盖上去。
折腾一番,棚内虽仍潮湿阴冷,但总算不再有雨水滴落了。
陈瑶也没闲着,在棚子周围寻了许多宽大的树叶,折成一个个小碗,寻了高处平坦处铺开。
她瞧着那湖水虽清,但湖边落叶浮萍不少,终究不如这从天而降的雨水来得干净。
有得选时,自然要选更好的。
棚内,路方又砍了些细软枝条,厚厚地铺在地上。
陈瑶则抱来许多干燥的落叶,均匀地铺在枝条之上,一张虽然简陋却总算干爽些的“地铺”便算成了。
待这一切安置妥当,路方便盘膝坐在那漏风的小棚门口,拿着一截干燥硬实的木棍,又找了一小块略软的木板,开始钻木取火。
此刻,陈瑶坐在旁边,水靠里的衣服黏腻地贴在身上,难受得紧。
她心中默默祈祷:这火,可千万要生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