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巨室巨室,郑府自然也是宅院广大。
郑、鲁二人一前一后,向内院后前进。
一路上,不断有明岗拜见、暗哨问询,防卫明显比前宅严密了不少,鲁浔自付就算自己来,想突入这里也很难做到悄无声息。
“郑宗主怎的不将自己身边护卫布置的严格一些?”
郑克爽头也不回,声音淡然。
“郑氏乃朝廷武勋,历代宗主必履战场,沉溺安逸,警觉迟钝,就是取死之道。”
鲁浔听了彻底抹去了心中仅剩的那点轻视,天下大宗,威震云州,近二百年为天下豪族风雨不倒,果然是有道理的。
门派之主虽然自诩高贵、鱼肉百姓,偌大宗族,却没听过多少横行霸道的名声,只一个残害百姓的混蛋还是故意放纵出来的,这等克制、这等分寸、这等约束力,绝不是单纯眼高于顶的草包做得到的。
鲁浔不再言语,郑克爽也不再说话,二人很快穿过种满樱花树的内院,过了廊桥,到了湖心岛。
这岛上遍种樱花,茂密花冠上,可见阁楼一栋,微微探出,共有三层,看起来普普通通,与周围富丽堂皇的宅院十分不搭,颇有些大隐于市的感觉,可仔细观察,此楼材料非木非土,墙壁梁柱均为特殊材料打造,坚固无比。走到近前,匾额上书“务本楼”三字。
郑克爽拍了三下手,自阁楼外偏室走出两位老人,鲁浔见此二人动静无声、气息悠长、双手细腻白皙,肘腕之处较常人粗壮柔软,便知道这二人已将龙王、混元之功炼的极具火候,定是郑氏的前辈宿老。
郑克爽微微拱手还礼之后,三人各取出身上钥匙,合在一处,对接无误,一并上前将大门打开后,二人微微欠身行礼,又返回偏室之中。
郑克爽这才回头,看见鲁浔站在院子中间一动不动,面上不动声色,心知却十分满意鲁浔这种分寸。
郑克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鲁浔便坦然而入,显现出了非同一般的胆量。
入了阁楼,摆放在第一层的,是郑氏列祖列宗的牌位,最上首是三张画像,看画像下标注,分别是落尘公、三宝公、大木公,乃郑氏祖上功绩最大、名声最隆的三位。
鲁浔跟着郑克爽躬身参拜一番,二人转身上楼。
郑克爽边走边说。
“我郑氏家传武学多为徒手,又急于钻研如何解决宗门武学之积弊,于兵器之道钻研不深,是以不适合长枪大戟的西疆北荒战场,多在南方作战。
可以说,我海门宗郑氏的历史,就是一部与东瀛侏儒和南洋野人的死斗史,在这过程中,自然缴获了不少兵器、武学,被我郑氏历代先祖参研,去芜存菁,融入海门宗武学之中,你所知的兽法精义就是如此来的。”
二人过了二楼不入,直上三楼。
“你也知当年我郑氏先祖大木公抱木渡海、战死金门之事吧。”
“自然知道!郑成功郑大人当年为呼应朝鲜战场,响应戚继业将军征辟,拒绝云州一干义勇,自带海门宗二百精锐抱空木夜渡海峡,大破金门,为当年湾巴胜局立下头功!他老人家也当场战死,海门宗弟子生还者不过七个人。但为云州之人,不!但为大周之人,就不可忘大木公之大功大名!”
鲁浔如数家珍。
郑克爽上楼的步子一顿,转过身来,神色诧异。
“没想到,竟还有郑氏以外的人,记得这么清楚。”
鲁浔当即面色肃然,语气郑重。
“不仅大木公,三宝公以身托闸之事鲁某也是敬仰万分,民族之英雄,众人或忘,浔,一刻也不曾忘啊!”
郑克爽嘴唇微微一抖,深深的看了一眼鲁浔,微微点头,似乎心里卸下了什么东西。
“你如此敬重先祖,此物与你,不亏!你进来吧!”
说罢,郑克爽推开三楼大门,将鲁浔带到室内。
这三楼中放着诸多残破武器和残损书籍,摆在四面靠墙的架子上,正中间则放了几个蒲团。
郑克爽将鲁浔带到一个巨大的铁箱子前,眼睛看着面前的铁箱子,嘴上问着鲁浔。
“说回方才,要知道,当年大木公武功之高,在我海门宗历代宗主中都能排前三,那火贺派之主也不过练成境而已,如何能拖得大木公身死殉国?”
鲁浔看了眼箱子。
“过去都传火贺派忍者奸使邪术,看郑宗主此言,恐怕另有隐情吧。”
“没错,杀死大木公的,就是——”
郑克爽伸手打开了沉重的铁箱。
“此刀的主人。”
铁箱一开,一声刺耳激鸣瞬间刺入鲁浔耳朵,鲁浔能感觉得到,这鸣叫汹涌愤怒,仿佛怒海之上,乌云划过闪电撕破长空,想要斩杀那不愿隐去的烈日。
鲁浔在鸣叫中探头看去,只见一具细长金匣陈放其中,似乎是感受到了鲁浔的目光,鸣叫变得愈发刺耳洪亮。
“这是把…刀?”
郑克爽深邃的眼神凝视着金匣。
“此刀名曰‘日轮云耀’,经我海门宗多年打探,其主据传为东瀛刀术显流‘神御示现流’开流之主,号称‘萨摩梵天斋’的继村缘壹。”
由于槽点太多,鲁浔不知如何吐槽。
“这刀如此神异,恐怕是传说中宝兵了吧?此人难不成是小宗师境界?”
“是,此人乃东瀛少有的小宗师高手,你可知道,东瀛武学与中原迥异,在心之一道,尤为极端偏激、执而生魔,在体之一道,酷爱强催潜力、透支身体,常能施展些酷烈到近乎自残的招式,轻取同档高手,甚至能越级杀人,武学威力十分惊人。
但这也导致东瀛武道境界不高、战力飘忽,即便是高手也大多是些短命鬼,如此更显出这继村缘壹的天姿和本事。”
顿了一顿,郑克爽俯身将金匣旁的暗格打开,取出一卷书册。
“此人性格十分矛盾,热情豪迈、宽和大度,在东瀛有很多友人,只是不知为何极为痛恨汉人,但却只对武者出手,从不伤害平民,与火贺派也素来不睦,却不知当年为何出现在金门。
那一战,大木公与此人同归于尽,郑氏弟子缴获了这把宝器名刀,一并带回来的还这本有刀术笔记,内中记载的武学理论十分高深,即便在我海门宗也算非同寻常。
可那些刀术技法却招法模糊、天马行空,内中最精深的‘分割时间之刃’十分晦涩难懂,极其考验天赋。”
说着,郑克爽竖掌为刀,凝神片刻突然挥出,鲁浔只觉得郑克爽这一刀如抽帧一般,于郑克爽面前斩出一道迅烈无比的斩击。
“为此,郑氏先祖甚至将这笔记拿给关中刀术名家观看,观者十分惊讶,言说若真练成“一厘打”,恐怕能触及大宗师境界,并勉强从其中总结出了一式‘三尺打’。”
鲁浔看了看郑克爽手里的书册。
“那郑氏无人尝试修炼此术?”
郑克爽抿了抿嘴唇。
“自然有,可这刀术关窍乃是以气驭刀、意于形表,既无催动刀气之法、也无涵养刀气之功,真想施展出威力来,非要新体气术四关具通才行关小宗师,否则最多只能驾驭“三尺打”。便是我海门宗有‘龙王功’在手,施展‘三尺打’也极耗元气,且越练越驾驭不住这锋利刀意,每日子时经络都要受刀意摧残,痛苦无比,最终损害根基。我郑氏之人又不是东瀛那些有今天没明天的短命鬼,故而多是学而不用,当做压箱底的手段。”
鲁浔心道这东西果然有隐患,但却不可谓不珍贵。
“这等珍贵的刀术和宝刀,宗主给我看,难不成是要送给我么?”
郑克爽看着鲁浔。
“是!这宝刀纵然在宝器之中也属上上乘,更可贵的是此刀正而不邪、堂皇正大、灵性逼人,唯一的问题,是这把刀刀气凌然,天资心性不够之人,握住刀柄都要被那锋利刀意割伤手掌,若得不到此刀承认,便是小宗师高手它也照样反噬,宁折不弯,誓死不休。否则我海门宗又如何会让这等宝物尘封于此。”
郑克爽又把视线转向金匣。
“要知道,此刀自从缴获回来,就夜夜作吼,非要用金匣封住,再以铁箱封死,才能稍稍将其封闭,陷入沉眠,否则,灵性早就损失殆尽,沦为凡铁了。”
鲁浔看着这两样放到江湖中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宝物。
“这么珍贵的宝物郑宗主都舍得割爱,总要有些条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