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紧紧抓住的手,又抬眼看向几乎倾身到自己面前的艾梅拉。
她琥珀色的眼眸中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激烈情绪——脆弱、坚定、嫉妒、渴望,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勇敢。
她抓着他的手很用力,指尖甚至微微泛白,显露出她此刻内心的激荡。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巴尔没有抽回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平日里总是带着些许娇媚,此刻却将全部心思剖开在他面前的魅魔。
“......我记得。”巴尔的声音低沉下来,褪去了之前的轻松调侃,多了几分郑重,“你说,有话要对我说。”
艾梅拉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她看着巴尔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不耐,没有戏谑,只有平静的等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这给了她最后一点勇气。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积压了太久的情感一次性地倾吐出来。
“是的......我有很多话,很多很多......”她的声音带着颤音,却努力维持着清晰,“我知道这很冒昧,甚至可能让你困扰。我知道艾琳小姐、爱丽丝小姐、琉琉帝亚小姐她们都......都对你......”
她顿了一下,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摇了摇头,眼神更加执拗地看着巴尔。
“但我无法再忍耐了。看到你谈起她们时眼中的光,听到你语气里的情感......我这里,”她空着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会很痛。”
巴尔眼中流转过不易察觉的触动,却没有说话。
“......托姆教导我们宽容与仁慈,但我此刻感受到的,是丑陋的嫉妒。我嫉妒她们能拥有你的过去,嫉妒她们能让你露出那样的表情......”
她直直注视着巴尔的眼睛,那眼神里藏着的情感,复杂到巴尔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我是后来者。”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命运向我开了个玩笑,在我们之间擦去了一个漫长而重要的故事。”
艾梅拉看到了巴尔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因她话语中可能触及某些禁区而引起的细微波动——那或许是头痛开始的预兆。
不,不能再说了......不能让他痛苦。
艾梅拉猛地刹住了车,将那些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关于梦境、关于二十年、关于只有她记得的一切的倾诉,死死地咽了回去。
对于艾梅拉而言,那无疑是宝贵的记忆。然而对巴尔来说,那是绑着他的枷锁,而不是她想要的未来。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的激烈情绪仿佛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清澈和坚定。
“但是,”她话锋陡然一转,声音虽然依旧微颤,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那些都过去了!”
巴尔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说。
“我不想再追问过去,也不想再沉溺于只有我一个人记得的......故事里。”艾梅拉紧紧抓着他的手,仿佛要从他那里汲取力量,也仿佛要将自己的决心传递过去,“那没有意义。”
她抬起头,勇敢地直视着巴尔困惑的眼睛。
“我喜欢你。”
简单的一句话,清晰、直接,没有任何修饰,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巴尔的心底漾开层层涟漪。
它不依附于任何过往的纠葛,不承载任何沉重的付出,仅仅是艾梅拉此刻最纯粹的心声。
巴尔彻底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艾梅拉的告白会如此迅速而猛烈,在醒来的第一天、第一刻、第一件事,就是坦白压抑的心情。
过去留下的约定行至了尽头,无论如何挣扎,都必然会逐渐变得透明吧?
怀抱着仅有的回忆入眠,却无法在深夜里将眼泪抹消......无论如何,她都不想成为失去名字的那个人。
即使对命运的力量怀抱着未知的恐惧,但人们或许会在无名的故事中找到命运的轨迹。
只是站在最近又是最远的地方默默注视的话,就不可能迎来那一天的后续。
她要将那一日未能说出口的话向他诉说,却不单单只是为了再续旧梦。
那一天失礼的举动延伸的悲剧持续到如今,令她在最近最近的地方,不断思念着最远最远的人。好比一把不杀之剑,刺来时太过温柔,有痛的感受,却找不到伤口。
梦是易碎的奢侈品,而艾梅拉不需要另一份易碎的爱意。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向你索取一个关于‘过去’的解释或答案。我只是想告诉你——现在,此刻,站在你面前的艾梅拉,她嫉妒,她难过......她喜欢你。这份心情,无关乎任何过去和未来,仅仅只是我现在喜欢上了你——这就是我能为你奋不顾身的唯一理由。”
艾梅拉的话语仿佛主动斩断了所有沉重的羁绊,只留下最核心、最鲜活的情感。
她不再信任那看似捉弄人的命运所写下的过去章节,而是执拗地、勇敢地,要在他们之间这本被擦去重要内容的“无名的故事”里,亲手划下新的轨迹。
巴尔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不容错辨的、只为“此刻”的他而闪烁的光芒。那剧烈的、因回忆而起的头痛并未袭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触动。
他或许永远无法完全理解她口中的“过去”指的是什么,但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她强烈的情感。
他沉默着,那沉默却并非犹豫,而是在消化这份过于纯粹和勇敢的情感。
然后,他抬起复杂的眼神,注视着这位勇敢告白的魅魔。
“我以为......是托姆叫你们为不公的暴行献身。”
“是,托姆真的像那样教导了我。”艾梅拉勇敢地与他对视,“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因为巴尔·卡奥斯有危险,所以我就动了。”
“我还没有感谢你的舍身相救。”
“你也来救我了,不是吗?就像一个真正的骑士该做的那样。”
“一报还一报,你救了我,所以我也会救你。”
“我认为不是这样的......”
巴尔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端起见底的碗站了起来,“复活术是消耗体力的法术,你现在需要休息。”
不给艾梅拉说话的机会,他后退几步,旋即拉开门走了出去,最后带上了门,只剩下艾梅拉一个人呆呆地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