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凤接过用草绳绑着的猪肉,转身便准备离开,眼睛余光却瞄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哟,那不是宋家那跟人私奔的小媳妇吗?”
前天晚上婆母从村口回来时气呼呼的,把她从头骂到尾,说叶西西这贱人要找公安告状,说她们造她谣,要公安把她们都抓起来。
赵玉凤不服气了,明明几天前她去公社邮电所办点事时,听到这浪货和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一起离开”“起早走”之类的。
以这个浪货的贱性,这不是私奔这是什么?
居然还敢说她造谣?
今天她娘家人过来,她开开心心来买肉回去招待,没想到这么晦气,转头就碰到这小浪货。
赵玉凤提着猪肉晃晃荡荡朝叶西西走来,拉长声音“哟”了一声,对着叶西西翻了个白眼,正准备嘲讽两句。
结果还没开口就见叶西西伸出手指在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别,今天不想和你吵,我没时间。”
说完直接无视赵玉凤,上前两步指着案板上的一块肥瘦适中的五花肉对钟菊香笑着说:
“菊香妹子,麻烦你帮我从这里切一斤,谢谢。”
“好嘞姐。”钟菊香昨天才吃了她几颗糖,自然认出她来,热情地应道。
她和叶西西以前没有什么交集,但总听阎红芝和赵玉凤那婆媳偷偷和人说她坏话,她也是半信半疑听听就算。
结果昨天见到她,一下子被惊艳到了,这小嫂子长得未免太好看了吧!
站在那里盈盈一笑,就美得人眼睛不敢直视。
今天乍一看她皮肤似乎比昨天更白嫩红润了?
笑得温温柔柔,态度十分客气礼貌,气质出众,笑盈盈地站在那里,和挤在案板前的其他村里婆娘形成鲜明对比。
哪里像是那赵玉凤口中的浪货、泼妇?
她看赵玉凤就是嫉妒叶西西长得比她好看!
也是,砚洲哥那么好的人,娶的媳妇自然也不差。
钟菊香边想边手脚利落一刀切下,称好肉后绑上草绳递给叶西西。
“给,姐你接着。”
“好的,谢谢你,菊香。”
叶西西给完钱和票,提着五花肉退出人群,站在猪肉案板的另一侧等柳翠萍。
不得不说这小姑娘的眼睛和手比秤还准,说一斤就是一斤,不多也不少。
赵玉凤眼睛往那块肉一瞥,又哟了一声,叶西西继续无视。
等柳翠萍也买好了,两人转身想去看其他东西。
赵玉凤居然还等在那里,见到她出来便迎了上来,瞄了眼叶西西手上那条偏瘦的五花肉,一脸的鄙夷。
“哎哟喂,别人买肉都挑着肥肉买,你买肉净挑些又瘦又没油水的,我说你,既然没钱,就别学人家吃肉了。
你像往常一样躲在家里别出来,就算你在家里天天啃窝窝头都没人看得见,何必出来丢人现眼呢。”
这年代食用油供应紧张,城里人每人每月仅分配 0.4斤猪肉。
乡下人根本没有肉票,要么就是拿东西去集市和别人换,要么就是家里有人在城里工作吃商品粮的,或者在军队领部队津贴的。
油票也是限量供应,于是肥膘多的一等肉成了猪肉中的“硬通货”,只出了肉票,肥肉可以熬猪油,就省下了油票。
这年头票可比钱还重要。
供销社卖肉时,常需搭配销售——
买必须带肥,比如“二八搭”,也就是2斤肥膘必须搭 1斤瘦肉,甚至出现“走后门”抢购肥膘的现象。
农村甚至流传“肥猪拱门”的说法,认为吃肥肉能长力气、抗饿。
在家里请客吃饭时,若是桌上有肥肉炒的菜,这家人就会被认为“家底厚实”;反之,若菜里全是瘦肉,可能会被人调侃“清寡得连油星都看不见”。
所以买了半斤肥多肉少五花肉的赵玉凤看不起买了一斤半瘦不肥方肉的叶西西。
“再说了,我要是你啊,犯下如此伤风败俗的事儿,早就羞得躲在家里不敢再出门了,毕竟搞破鞋这缺德带冒烟的事儿,也就你干得出来,活该遭报应,被浸猪笼都算是轻的呢!”
叶西西叹了口气,看来有的人不挨一顿挫还不舒服了。
说起赵玉凤,这也是一个和阎红芝一样刻薄泼辣的主。
阎红芝领养宋砚洲后一共生了两子一女,大儿子薛五星和小儿子薛红旗很早便娶了媳妇,大媳妇许玉霞生了个闺女,小媳妇赵玉凤生了个孙子薛宝贵,是全家人的宝贝、疙瘩命根子。
赵玉凤比薛红旗还大了三岁,嫁人没多久男人喝醉酒掉进河里,等捞上来早就没了气,她守寡后不知怎的和薛红旗勾搭上。
当时宋砚洲还在部队,他屡建奇功很得领导赏识,前方一片坦途,加上每个月的工资都准时汇给阎红芝。
薛家人兜里有了钱,自然眼高于顶,阎红芝最疼爱的就是薛红旗这个小儿子,私心里觉得村里没有一个姑娘配得上自家儿子。
只可惜薛红旗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病好后却落下了腿脚不爽利的毛病,加上为人又怂又横,欺软怕硬。
好人家的姑娘看不上他,看得上他的他又看不上,大多数还是冲着薛家有个前途无量的养子宋砚洲的关系来的。
开始阎红芝坚决反对薛红旗和寡妇搞对象,她认为自己儿子可以找个更好的,再不济也不至于找个寡妇!
却没想到两人居然搞出了个孩子,阎红芝找人给赵玉凤算过命,说她这一胎百分百是个儿子。
大儿媳妇许玉霞嫁进薛家后,只生了一个女儿名叫薛丫丫,今年5岁了,许红霞的肚子却再也没有动静。
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是生薛丫丫的时候伤了身子,以后想要再怀,估计不容易。
因此,阎红芝一听到神婆说赵玉凤肚子里怀的是个金孙,立刻改变态度,花了30块钱彩礼把人娶进了门。
赵玉凤也是有能耐的,不知怎的就讨得阎红芝的欢心,阎红芝对她这个小媳妇比对许玉霞这个大媳妇好多了。
后来赵玉凤的肚子果然争气,一举得男,生下薛家唯一的金孙。
这下子母凭子贵,她在薛家的地位一下子又高了不少。
许玉霞整天在薛家跟头老黄牛似的拼命干活做家务,她倒好,天天穿得光鲜亮丽到处显摆。
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家里多有钱似的。
原主和宋家人搬来青禾村后,阎红芝和赵玉凤这对婆媳就怎么看她都不顺眼,天天编排她的坏话。
原主找上门掐过几次架,却每次都落败而归。
没办法,人家婆媳俩都是青禾村里出了名的泼妇,光是论力气,原主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于是便将怒火和恨意转向了宋家人。
原主认为如果不是他们,她根本不会来到这种破地方受苦,也不会被这两个粗鄙的农村泼妇欺负。
各种各样的因素综合起来,于是她三天两夜地闹。
她越闹得宋家鸡飞狗跳,阎红芝婆媳越乐不可支,甚至干脆磕起瓜子看笑话。
阎红芝嘛,从城里回来那天,叶西西刚和她在村口老樟树下交过手,论嘴皮子不是自己对手。
赵玉凤嘛,现在既然犯贱主动挑事,那她就让她求挫得挫。
论吵架耍嘴皮子,还鲜少有人能赢过叶西西,没办法,毕竟专业能力摆在这里。
即使真动手,她也丝毫不惧。
她跆拳道黑带的战绩可不是白拿的,想当初她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时候,也曾被人尊称过一声“西姐”。
“赵玉凤,你知道‘浸猪笼’是哪朝的规矩不?”
叶西西故意拖长尾音,停顿了好几秒吊足对方胃口。
“封建王朝早就灭亡了,现在这都社会主义新农村了,你这是想搞封建复辟?
你开口闭口搞破鞋浸猪笼,这思想毒得比旧社会地主婆还狠!我就可以到革委会告你!“
“叶西西,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搞封建复辟了?我那天听到你在公社邮电所打电话,和你打电话的是个男人,你还和他约了要一起离开。”
赵玉凤听着叶西西嘴里左一个封建糟粕,又一个革委会,吓得脑子神经一抽一抽的,这年头但凡和这些东西扯上关系就没有一个能得善终的!
这小浪货的心忒毒!
赵玉凤的声音本来就尖锐高亢,她这一叫,把猪肉档前面买肉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就连在店里买东西的人都纷纷探出头来。
“行,”叶西西装模作样从身上的帆布袋里面拿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钢笔,郑重其事地问赵玉凤。
“那请赵玉凤同志说说,那天是哪一天?公社邮电所哪个位置的电话?请说出具体时间和地点,还有我说了什么?对方又是如何回答我的?”
赵玉凤见她拿出纸笔,嘴角一抽,又来这一招,但是她不怕,她分明就听到了!
“你别以为你这样就可以糊弄我,时间是这个月的9号下午,大概两点多,在公社邮电所最里面的电话位置,你跟电话那边的人说了要一起离开。”
“那对方怎么回答的?在我说这句话之前,我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