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好仃站在法兰克福机场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色,心里却像被阳光晒着一样暖。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肩上背着一个旧皮包,里面装着他亲手整理的宣讲材料和几页写满笔记的便签纸。
“刘哥,咱们先去酒店休息一下吧?”阿芳小跑过来,手里还拎着一沓打印好的宣传册。
“不急。”刘好仃摆摆手,“先看看这地儿长什么样。”
机场大厅人来人往,广播里循环播放着德语和英语的航班信息。刘好仃眯着眼看那些指示牌,虽然看不懂几个字,但心里已经把接下来三天的行程过了一遍:今天下午见Schneider教授,明天上午宣讲会,后天……后天再决定要不要多留一天,跟学生聊聊天。
“你确定Schneider教授还能记得你?”小张一边调试手机里的翻译软件,一边问。
“他要是忘了我,我就让他看这张照片。”刘好仃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他在厂里带着实习生调试玻璃参数的画面。
“这都六年前了。”阿芳笑,“那时候你还没开始搞人才地图呢。”
“可那帮学生现在都在干啥?”
“听说有几个在慕尼黑开了家材料咨询公司,还有一个进了宝马的研发部。”
刘好仃点点头,“所以我说,种树的事,不能等。”
他们一行三人拖着行李走出机场时,风有点大,吹得阿芳的头发乱飞。她赶紧用手压住刘海,“这天气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没事。”刘好仃咧嘴一笑,“种树哪有挑天气的道理。”
到了酒店,简单收拾了一下,刘好仃就拉着大家开始准备宣讲内容。阿芳负责调整ppt的语言表达方式,小张检查设备是否正常,而刘好仃则坐在角落,翻着笔记本,一页一页地回忆起自己这些年在厂里的点滴。
“你说德国学生最在意什么?”老赵突然问。
“机会。”刘好仃抬起头,“不是钱,也不是头衔,是能不能真正参与项目,学到东西。”
“那我们就多讲点实操案例。”阿芳说,“比如去年那个超薄玻璃的出口项目,还有今年刚上线的智能质检系统。”
“对。”刘好仃合上本子,“我们不是大公司,但我们敢让他们动手。”
宣讲会当天,场地设在大学的多功能厅。刘好仃一走进去,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几十个学生已经坐在那里,有的低头看资料,有的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年轻才有的专注与期待。
“来了不少啊。”小张松了口气。
“德国人守时。”刘好仃笑了笑,“咱们也别拖泥带水。”
宣讲进行得很顺利。刘好仃没有用太多专业术语,而是用自己的故事开场:“我在深圳一家玻璃厂干了快三十年,从普通工人一步步做到技术主管。我不是博士,也没出过国,但我带过的徒弟,有些现在已经在国外开公司了。”
台下响起一阵掌声。
接着,他讲起了工厂的现状、未来的方向,以及他们正在寻找什么样的人。他没有刻意渲染公司的规模,而是强调了一个事实:“你们如果愿意来,我们会给你们足够的空间去做事,哪怕犯错,我们也陪着一起改。”
问答环节,有个戴眼镜的学生站起来,用略显生硬的英文问:“你们怎么保证员工的职业发展路径?”
刘好仃接过话筒,笑着用中文回答:“我们不画路,我们铺砖。你想走哪条路,我们就在哪条路上帮你搭桥。”
这句话被阿芳翻译成德语后,全场安静了几秒,然后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会后,Schneider教授亲自接待了他们。两人坐在办公室里,喝着咖啡,聊了很多。
“你变了。”教授看着刘好仃说。
“变了吗?”刘好仃笑了笑,“可能吧,以前只想着怎么干活,现在想的是怎么让人愿意跟我一起干。”
教授点头,“你们这次来,不只是招人,是在建立连接。”
“是啊。”刘好仃轻轻放下杯子,“我们想在这儿种棵树,将来能结果的那种。”
离开德国后,团队兵分两路。刘好仃继续前往米兰,而小张则转道芝加哥,负责美国那边的合作洽谈。
在米兰,临时招聘联络点设在一栋老旧的教学楼里。布置现场时,投影仪突然坏了,原定主讲人又因为签证问题没到,气氛一度紧张。
“怎么办?”阿芳皱眉。
“老赵,你顶上去。”刘好仃拍拍老赵的肩膀。
“我?”老赵一愣,“可我没准备稿子啊。”
“你天天在车间带新人,还不知道怎么说话?”刘好仃笑着推他一把,“就当回到十年前,在厂里培训新来的小伙子。”
老赵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台,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他讲起了第一次操作进口设备时的手忙脚乱,讲起了如何解决客户提出的奇葩需求,讲起了那些年在一线摔碎又重新拼起来的故事。
学生们听得入神,互动环节也格外活跃。原本计划半小时的问答,变成了整整一个小时。
“你们公司看起来挺有意思。”一位意大利女生笑着说,“我可以申请实习吗?”
“当然可以。”刘好仃接过话,“只要你愿意来,我们就欢迎。”
回程的路上,阿芳翻着手中的反馈表,“很多人提到了跨文化适应的问题。”
“记下来。”刘好仃说,“回去就跟人力资源部商量,看看能不能制定一些支持政策。”
而在芝加哥,小张正和校方代表谈判。对方一开始态度冷淡,觉得中国企业只是来“挖人”,并不真心培养国际人才。
“这是我们德国高校合作的成果。”阿芳递上一份报告,“包括学生反馈、企业评价,还有后续追踪数据。”
对方翻阅了一会儿,神色缓和了些。
“我们还会派一名外派员工回来交流。”小张补充,“他会用亲身经历告诉大家,我们在做什么。”
最终,双方签署了初步合作意向书。签字时,那位负责人突然用中文说:“祝你成功。”
小张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谢谢。”
回到酒店,刘好仃打开电脑,登录内部系统,查看三地的反馈汇总。他一边看一边记录,时不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觉得这次能成吗?”阿芳问他。
“成不成,得看种子能不能活。”刘好仃合上电脑,“我们现在做的,就是让它们活下去。”
窗外,夜色渐浓,城市的灯光像星星一样闪烁。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敲响了午夜的第一声。
阿芳靠在窗边,轻声说:“刘哥,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像个普通工人。”
刘好仃没说话,只是望着那片灯火通明的城市,嘴角微微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