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玻璃厂房,空气中浮着一层薄雾似的粉尘。刘好仃站在车间门口,手里握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眼神却比茶更冷。
他昨晚没睡好,脑子里全是配电房那团乱麻似的电线。阿芳把清单整理好了,十三处隐患点,像十三根扎在厂子身上的刺。现在得一根一根拔,可有些人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刘哥。”小林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抱着一沓打印好的照片,“我重新拍了配电房的照片,这次角度都对。”
刘好仃接过照片翻了翻,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老王那边呢?”
“还没回话。”小林低声说,“他说他在修一台切割机。”
刘好仃点点头,没说话,只是把照片夹进文件夹里,转身朝会议室走去。
会议桌上,各部门负责人的名字前各摆了一份整改通知单,像是等待签字的生死状。阿芳站在角落里,手里拿着笔,随时准备记录。
“各位。”刘好仃坐下,语气平静但不轻,“这是昨天巡查的结果,大家先看看。”
没人说话,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重点我说一下。”他指了指配电房那页,“这地方电线老化严重,线路杂乱,如果再不处理,万一出事,不是伤一个人的事。”
老王坐在后排,靠在椅背上,嘴角带着一丝不屑的笑:“说得跟真的一样,咱们干了十几年都没出事。”
“那是运气好。”刘好仃抬头看他一眼,“运气不能当饭吃。”
老王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整改时限是三天。”刘好仃继续说,“逾期未完成的,年终评优扣分。安全科会每日跟进。”
这话一出,气氛更沉了。
散会后,刘好仃把小张叫到了办公室。
“你为什么不签字?”他开门见山。
小张低头看着桌面,支吾了半天才说:“我那天……有点忙。”
“忙到连自己责任区的安全问题都不敢认?”刘好仃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压得人喘不过气。
小张脸红了一下,最终还是在整改单上签了字。
“这两天我会来复查。”刘好仃把文件推过去,“别让我失望。”
走出门时,小张回头看了眼刘好仃,眼神有些躲闪。
第二天一早,刘好仃带着阿芳和小林直奔切割区。
防护手套的问题已经反映上来,库房那边也确实卡住了流程。他直接打电话给采购科,要求优先补发。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几个工人蹲在墙角抽烟,地上散落着几块碎玻璃。
“你们组长呢?”刘好仃问。
一个工人指了指里面:“在换刀片。”
刘好仃走进去,果然看见操作台上堆满了工具,旁边站着个满脸油污的男人。
“老李。”他喊了一声,“手套的事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老李擦了擦手,“可到现在也没看到货。”
“今天下午就能送到。”刘好仃说,“你们先用备用的,每人两副,轮流换。”
老李点点头:“行吧。”
刘好仃环顾四周,发现地上又多了几块碎玻璃,便皱眉道:“清理的人呢?”
“请假了。”老李耸肩,“临时找了个新来的。”
“那就培训。”刘好仃说,“从明天开始,所有切割岗位都要参加安全操作培训,包括新员工。”
老李没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干活。
中午吃饭的时候,阿芳递给他一份新的报告。
“刚才库房管理员跟我说,上次那批手套还没入库就被领走了。”她一边说一边翻着笔记本,“领用人名单上有几个我不太熟的名字。”
刘好仃喝了一口汤,放下筷子:“查一下是谁批的。”
“我已经问了。”阿芳点头,“是生产部的一个副主管,说是紧急情况。”
“紧急情况也要走流程。”刘好仃叹口气,“下次再有类似情况,必须报备安全科。”
阿芳记下,抬头看他:“你觉得这事有问题?”
刘好仃没回答,只是低头扒拉了几口饭。
下午三点,刘好仃去了打磨区。
噪音依旧大得让人头疼,他刚进去就听见机器发出不正常的震动声。
“怎么回事?”他拍了拍操作员的肩膀。
“轴承好像有点松。”那人摘下耳机,耳朵通红。
“让设备科来看看。”刘好仃掏出手机拨号,“老王,打磨区机器有点问题,你派人过来检查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句:“你自己找人不行吗?”
刘好仃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我是让你们配合,不是让你替我干活。”
老王挂了电话。
刘好仃收起手机,看着那台还在嗡嗡作响的机器,心里有些烦。
傍晚,刘好仃回到办公室,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正慢慢褪去,整个厂区被笼罩在一种说不出的静谧中。
阿芳进来时,他正在写一份复查计划。
“配电房那边……”她犹豫了一下,“小张今天什么都没做。”
刘好仃没抬头:“我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他说,“等他自己明白这不是儿戏。”
阿芳叹了口气,在他桌边坐下:“有时候我在想,咱们这样拼死拼活,到底值不值得。”
刘好仃终于抬起头,看着她笑了:“你不觉得,比起事后后悔,不如事前多做一点吗?”
阿芳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外面的风穿过了走廊,吹得窗子咯吱作响。
刘好仃低头继续写计划,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紧接着,是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刘好仃停下笔,抬起头,看向门口。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路灯还没亮,屋内只剩下台灯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