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你无关!”
江真冷声说着,“嘭”的一声就关上了房门,惊得门外老汉打了个寒颤。
之后他手里死死捏着那个素笺,没有先拆开看里面的内容,而是在屋里来回踱步,眉头拧成了疙瘩。
片刻后,江真似乎打定了主意,随后便将素笺缓缓展开,目光随着留有大片空白的纸张往下移。
“我知道你在小无相山偷了什么,速来见我——李雪迎。”
纸面上的墨迹只有寥寥数字,但却令江真看后心中震惊不已,整个人顿时凉了半截!
“臭娘们儿!真该死!”
他狠狠把手里的信撕成了粉末,脑袋里面一片空白,方才所想的好几种应对办法,此刻都仿佛随着纸屑散落了一地。
怎么办?
去还是不去?
对方根本没在信中留下任何威胁的话语,但却好像什么都说了,令江真抓不住任何与对方周旋的余地,同时也猜不到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再说她怎么会知道小无相山的事?
当时紫杀还有那个玄璃卫百夫长都被他杀了,再后来他和黑五黑六下山的时候周围除了满地尸骸,连只活物都没有。
难不成这女人一直在四处打探他的消息?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小无相山的秘密是他最大的软肋,一旦暴露,别说璃国会不会放过他,齐云国周边那些觊觎浮屠道功法的势力怕是会像闻着血腥味的猛兽一样扑过来,到时候他就完了。
“去,必须去。”
江真咬了咬牙,他现在有把握一击必杀对方,怕就怕她有什么后手,暗地里给自己使什么阴招。
他将沸血诀与破风拳的术法谱折好塞进怀里,转身推开房门,离开了客栈。
此时暮色已漫过青瓦,醉春楼的红灯笼在巷口晃得刺眼。
似乎时辰不对,门口没了往日招摇的鸨儿,也不见扎堆的嫖客,只有个穿水绿衫的侍女站在台阶下,手里拎着盏羊角灯,似乎正等待着什么。
江真徐徐走近,那侍女见他过来,连忙屈膝行礼,声音怯生生的:“是江公子吗?我家姑娘在楼上等您。”
江真没应声,只是盯着她看。
这侍女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眉眼干净,不像是楼里那些惯会逢迎的姑娘,手里的灯笼罩上还绣着朵半开的玉兰,针脚细密。
“姑娘说,让您从侧梯上来,免得惊动旁人。”
侍女侧身指了指楼后那架窄小的破旧木梯。
江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侧梯紧贴着楼墙,梯级间距又高又密,显然不是给客人走的。
侍女见他半天没反应,继续道:“姑娘在‘听竹’雅间,让您务必上去。”
江真没再多说什么,抬步走向侧梯。
这梯子果然难走,每踩一步都发出“吱呀”的呻吟,仿佛随时会散架。
快到二楼时,隐约听见琵琶声,调子清越,正是那曲《秋江月》,只是弹得急了些,尾音总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
侧梯尽头是道窄门,虚掩着,推开时没发出半点声响。
门后是条夹道,堆着些空酒坛,借着墙壁上的烛盏的亮光,能看见地上散落的几枚铜钗,像是慌忙中掉落的。
穿过夹道,两侧就变成了客房,门前挂有有“赏雪”、“沐阳”等等字样的牌子,但都紧闭着房门,唯有尽头处一个挂着“听竹”的门虚掩着。
江真抬手推开门时,琵琶声突然断了。
烛火在铜灯盏里跳了跳,映得满室器物的影子忽明忽暗。
李雪迎背对着门坐在一个布满胭脂水粉的桌案前,月白裙裾垂在地上,白的有些渗人。
江真迈着步子走进屋内,每一步都显得有些沉重,仿佛背上背了千斤重担一般,直到关上房门,他才按耐住随时激发沸血诀的冲动。
“来了?”
李雪迎转过身,脸上没戴面纱,戏台时的温婉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清冷,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像淬了冰的寒星,死死盯着江真的一举一动。
江真的目光始终没落在她的脸上,而是扫过屋子四周。
他在寻找可以藏人的地方,可找了半天,没发现屋里有什么猫腻。
“别找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李雪迎轻笑一声,指了指屋内的另外一把椅子。
“坐吧。”
江真的目光像是一把刀子,在屋内扫了两圈,这才落到李雪迎的脸上。
与初次见面时相比,这女人的相貌几乎没变,还是那么美。
可这美貌底下,又多了几分深藏不露的东西。
至于是什么,江真说不清,也猜不透。
只是觉得她实在是太镇定了。
镇定得像在戏台上演戏。
可那双眼睛里的寒光,却比戏文里的刀枪更扎人,似乎像是要把他一点点玩死,才算是善罢甘休的那种感觉。
他没坐,左臂奇刃已然顺着袖管延伸了出来,被他藏在身后,右臂聚集起体内残余的法力,破风拳正蓄势待发,以备不测。
似是看出了江真的想法,她语气平静的道:“别白费力气杀我一个废人,我就算死了,你的事情也会有人替我捎给璃国的人,想必他们有些人,会对你这个逃犯很感兴趣。”
江真在出发之前,心里已然做好最坏的打算,所以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于是卸下了积蓄到最大限度的破风拳,并暗中收回了奇刃,转而问道:“你想干什么?”
他的声音像是腊月的寒风,令闻者脊背发凉。
但李雪迎却笑盈盈地盯着他那双眼睛,不慌不忙地道:“难道你不想听听我的遭遇?以及,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成了一个下贱的花魁?”
江真的眉峰猛地一蹙。
“什么意思?这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无关?!”
李雪迎突然拔高了声调,随后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
夜风卷着楼下的喧嚣涌进来,吹得她的月白裙裾轻轻晃动,倒真有几分戏台上弹琴时的那种悲情。
“我觉得你得知道。”
“当初是因为你,我才受到了责罚,不仅被废去修为,还被当成牲口一样卖来卖去,最终来到这里,才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她说着转过身,呵呵一笑,忽然问道:“你知道我的初夜值多少钱吗?”
江真没有回答,他的思绪还沉浸在对方上一句的内容里面,他没想到,对方的遭遇竟然还有他的影子存在,早知今日,自己当初就该结果了对方。
“足足两百两黄金,若是换成玄晶,那就是十枚中品。”
“我若是那日没撞见你,现在能不能活着都两说,当然也赚不到这么多玄晶,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好好谢谢你?”
江真面色微微一怔,旋即道:“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
“好,那我就换个你能听懂的。”
李雪迎淡然的脸上,此刻竟浮现出一抹狠戾,只见她一字一顿地说道:“紫杀不仅是我的师傅,还是我娘,是你杀了她!”
“我没有,你找错人了。”江真如今撒谎成性,怎么可能承认。
李雪迎闻言,眼眸里差点迸出火星,压低声音道:“你少狡辩!”
“我这里来来往往什么人都有!关于你的事情,我全都打听的一清二楚!是你偷了浮屠道的功法,我娘就死在了藏经阁,就是你干的!”
江真听罢心念一动,继续撒谎道:“是玄璃卫的一个百夫长干的,我从藏经阁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我只杀了那个百夫长。”
“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雪迎突然笑了,笑声尖锐得像碎瓷器刮过石板,听得江真头皮发麻。
“我现在不管是谁!是谁都无所谓!我现在就吃定你了!”
江真的喉咙被对方的无赖与疯样彻底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过了半晌才蹦出一句:“你到底想怎样?”
李雪迎这时转身走到桌边,背对着江真,双手伏在桌上,似是在思量着什么,又或许是在平复心绪。
过了不知多久,才说道:“黑虎门的陈长老打算把我当成礼品送给齐云国朝廷里的一位大人物,等打起仗来,以此来多换些援兵。”
“我要你帮我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