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可真能给我找麻烦,不过事已至此,老兄我届时倒是可以出手帮你,但你必须把事成之后的悬赏都给我,不然……”
“秦兄的好意在下就心领了,不过我自己就可以应对。”
他话还没说完,江真就轻飘飘的说了一句,随即便直接向着前方走去。
秦痒听罢面色微微一怔。
他望着江真毫不拖泥带水的背影,张了张嘴,脚步也随之一顿,但在原地思忖了片刻后,他终究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坊市的青石板路被往来玄者踩得油光锃亮,两人并肩走着,两侧摊位上的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不断传来,秦痒也在他身旁滔滔不绝地说着。
“老兄我之所以劝你,也是因为那尸煞邪可不像你想的那般简单,也分很多种,像什么铁甲尸和血尸都是比较常见的,但若是成了僵,那就比较棘手了。”
“一旦遇上了,别说我和吴狠儿加在一起,就算是七八个炼精期玄者来了,恐怕也很难拿下。”
“所以老兄我最后再劝你一句,还是回去把那契子给撤了吧,最多也就赔人家五枚玄晶。”
江真听着秦痒絮絮叨叨说了一路,只时不时点头应一声“知道了”“再说吧”,脚步却没慢下来。
俗话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秦痒见状索性便不再多说什么,他该说的都说了,对方听不听那是他的事,就算是死了也活该。
不知不觉中,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裹紧黑石城。
两人接下来一路无言,就这么出了坊市,刚拐过街角,就见醉春楼门前的那两盏大红灯笼已亮得晃眼,把往来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最惹眼的是几个穿便服的汉子,身形挺拔如松,只是摘了兵符,换了便装,但眉宇间的肃杀之气却藏不住,显然是城内守军之中的武将。
而在他们身前,几个身着圆领袍,脖挂铜镜的玄镜使,正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被几个花枝招展的鸨儿簇拥着,在那里放声大笑,气氛好不欢快。
除此之外,与之显得格格不入的,就是距离门前不远处的吴狠儿,他身旁还有一个手推车,里面躺着一脸死气沉沉的周掌柜。
前者正一脸焦急的等待着什么,还时不时望向街口,待看见江真二人的身影之后,他赶忙挥了挥手。
三人重聚,江真和秦痒刚走到近前,吴狠儿就急不可耐地凑了过来,拉住了江真的胳膊:“廖兄!你可算来了!刚听那鸨儿说,楼里的李大家今晚要登台弹唱!银子换来没有?快给我!”
秦痒顺着他的目光往楼里瞥了眼,果然见二楼雅间的帘子都撩着,不少人探头探脑往大堂中央的戏台瞅,连巡逻的士卒都放慢了脚步,耳朵恨不得贴到门板上。
“头牌?”秦痒一听,似乎也来了兴致。
“对啊!”
吴狠儿说着,眼睛亮得像淬了光,脖子一个劲往醉春楼里探:“听说好多人掷千金都难请她露一面,今天不知怎的竟肯开嗓,方才楼里都快挤破头了,连那几个玄镜使都守在门口等着呢!”
江真这时来到独轮车旁边,俯身看了看周掌柜,老人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说什么梦话,脸色比先前更差了。
他直起身,把一个钱袋子从怀里掏出,接着拿出几十两,其余递到了吴狠儿面前道:“你们去吧,这十几两银子我就拿走了,去找家客栈安顿,再买些吃食和伤药。”
话音未落,一缕清越的琴音悠悠淌出来,像山涧冰泉滴落在玉石上,脆得能映出人影,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孤寂,像深闺女子对着月光诉说心事。
吴狠儿的脚像被钉住似的,猛地回头,连秦痒都忍不住一愣。
“这曲子……”吴狠儿喃喃道,“真他妈能勾人魂……”
可站在一旁的江真听了,倒觉得没什么,他自从修炼了浮屠破妄心诀后,对于女色一事就渐渐没有了太大兴趣,别人可能听了曲子就想见人,见了人就想着摸,他却恰恰相反,听了曲子之后,心境却愈发清明。
等等!好像有些不对劲?!
江真猛的反应过来,这分明是浮屠破妄心诀自行运转之后的反应!
就如同之前走火入魔时一般,一旦他陷入神魂颠倒的幻觉之中,那些“观身如泡,观心如幻”的经文就会立即浮现在他的脑海,使他逐渐恢复正常。
眼下这般情形也是如此,那这琴声……
正这般想着,此刻当他再看向那秦痒和吴狠儿二人,却是心头一沉。
只见二人已经如同入了魔一般,一脸痴相的向着那春楼门前走去。
江真快步上前拽住秦痒的后领,对方却像没知觉似的,脚步踉跄着往前挣,嘴里还嘟囔着:“好曲子……真好听……”
而吴狠儿则更加不堪,哈喇子都流到了下巴上,眼睛里的春光直往外冒。
“确实有问题,怕不是滋露宗的人在这里捣鬼……”
江真又是一阵连拉带拽,见二人眼神涣散,根本听不进劝,索性松开手。
他看了眼车斗里气息奄奄的周掌柜,又瞥了眼醉春楼里越发热闹的人影,便转身抓住独轮车的把手。
“还是先安顿好周掌柜再说。”
“我倒要看看是滋露宗的何方神圣……”
他推着车,转了三条街,总算找到家还开着门的小客栈。
掌柜的是个老汉,见他推着个半死的人,本想摆手,被江真塞了五两银子,立刻眉开眼笑地领着往后院走:“后屋有张硬板床,我再烧锅热水来。”
安顿好周掌柜,江真又花了几两,定了秦痒和吴狠儿的房间,便脚步匆匆,重返醉春楼。
夜风裹着醉春楼的脂粉香漫过来,江真刚到巷口,就见两个龟奴正给一位锦衣公子解马,那公子怀里揣着个锦盒,满脸急色地往楼里闯,嘴里念叨着“晚了怕是赶不上李大家的开嗓”。
门口的老鸨见了,忙亲自迎上去,手里丝帕一甩,声音甜得发腻:“王公子可是稀客!李大家刚唱完一曲呢,您楼上雅间请,奴家这就吩咐上最好的松间露!”
江真顺着她的话往楼里瞅,只见大堂里摆着十几张方桌,已经坐满了大半,什么人都有。
有穿绸衫的富商正跟佩刀的武将拼酒,戴铜镜的玄镜使捧着茶杯,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戏台左侧的珠帘。
戏台铺着猩红毡毯,后台隐约有钗环碰撞声传来,台前立着块乌木牌,上面用金字写着“李大家首演《霓裳羽衣》,赏银过百者可登楼敬酒”。
江真刚想进门,就被两人拦住。
拦门的是方才那两个龟奴,各自手里不知从哪拎来了一根枣木棍子,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透着打量:“这位爷看着面生啊,可有熟客引荐?”
按春楼的规矩,生客进门要么有熟客领着,要么得先递“进门礼”,最少也得是块碎银子,不然连大堂的门槛都踏不进。
江真哪懂这些规矩,刚想开口,就听老鸨摇着帕子走过来,上下扫了他一眼,见他身上还有血迹,穿着普通,左臂空荡荡的,颇像个难民,嘴角的笑顿时淡了几分:“这位小哥是来听曲儿的?还是寻姑娘的?”
“找人。”
江真言简意赅,目光越过人群,瞥见秦痒正坐在角落的桌子旁,手里捏着个酒杯,眼神发直地望着戏台。
吴狠儿更是离谱,竟趴在桌上,嘴角淌着口水,像是还在回味什么。
“哟,找人啊?”
老鸨掩嘴笑起来,“楼里这么多爷,不知小哥要找哪一位?”
她故意拖延着,眼角余光却往身后几个膀大腰圆的打手瞟。
珠帘后,李大家的琵琶声又响起来了,这次的调子更柔,像浸了蜜的水,听得大堂里的人都酥了骨头,连那两个拦门的龟奴都晃了晃脑袋,眼神有些发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