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古山脉北部外围有一处低洼地带。
此地东、西、南三面被连绵的丘陵环抱,那些山丘走势蜿蜒,恰好勾勒出马蹄“边缘”的弧度。
南侧则有一条清澈的小溪自西向东流淌,溪水轻轻拐了个弯,如同马蹄的“底部”,将一大片土地牢牢框住,最终形成一块马蹄的形状。
而坐落在其中的镇子,故曰马蹄镇。
黄昏时分,江真一行三人才迟迟赶到镇子口。
还未进入,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立刻就围了过来。
“大老爷,行行好……”
“求您赏口吃的吧,孩子快撑不住了……”
“老爷!俺用闺女跟您换俩白面馒头…中不中…”
这帮人一见秦痒身上别着刀,还以为他们是官差,一个个竭尽所能的讨要吃食。
“去去去!全都滚蛋!”
秦痒把背上的吴狠儿递给江真,“呛啷”一声拔出腰间长刀,顿时吓得身前一众难民四散而逃。
“啊——!”
吴狠儿此时已然被周围闹出的动静惊醒。
他似乎上一刻还做着噩梦,浑身紧绷着,几乎是本能的用力推开江真,从其后背“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他摔在地上时还在哆嗦,手在泥里胡乱抓着,像是要抓住什么救命的东西。
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的却是秦痒手里闪着寒光的长刀,还有周围难民惊惶逃窜的背影,顿时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秦…秦痒?”他嗓子干得像被砂纸磨过,“咱们…这是到了?”
秦痒收了刀,听到声音之后,缓缓歪过头:“呦!醒了?你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老子背着你走了一天!”他瞥了眼吴狠儿煞白的脸,“怎么,睡傻了?”
吴狠儿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只是浑身还有些酸软,站都站不起来。
他看见江真站在一旁,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摸向自己怀里,发现全身家当还好好的躺在怀里,硬邦邦的硌着胸口,这才长出一口气。
“走了。”
江真上前把他重新搀起,就这么扶着他,一瘸一拐的往镇子里走,脚步踩在落满枯叶的土路上,发出沙沙的响。
三人走了百步之后,可以看见镇口竖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马蹄镇”三个字被风雨侵蚀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
镇子里面的大道上到处都是一脸落魄的难民,拖家带口的,把本就不宽的土路占去了大半。
有妇人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怀里搂着两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孩子。
一个老汉正用扁担挑着两个竹筐,筐里各坐着个孩子,他自己则靠在土墙上大口喘气,脊梁骨弯得像张弓。
还有些人直接在道旁铺开捡来的破草席,一家人挤在一起,男人大多沉默地抽着旱烟,烟杆是用废竹片做的,烟叶粗劣,呛得人直皱眉,可他们却像是抽着什么灵丹妙药,眼神望着镇子深处,空茫里藏着点微末的盼头。
这些人的眼睛都很尖,江真三人走到哪,他们就盯到哪,有人想要试着上前碰碰运气。
可刚走出两步,就被秦痒还有吴狠儿的眼神彻底吓退,重新窝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怎么突然这么多乞丐?!”
吴狠儿眯着双小眼睛,在四周打量着,脑子里一头雾水。
“难民,全是逃难的,齐云国南边失守了,据说还有活尸呢。”
“别看了,你说你那个姘头住在哪?快指路,我累了!”秦痒不耐烦的催促道。
“哎呀你急什么!”
吴狠儿抱怨一声,接着抬起手指道:“往前一直走,看到一个杂货铺右拐。”
“还我急什么!?”
“你没看见这么多人都逃难呢?刚刚难民比这还要多!”
“你小子是躺在我背上舒舒服服睡了一道,没看见那场面,要不是带着你这个累赘赶路,我现在都和廖兄赶到那齐云城逛青楼,睡上头牌了!”
“少你妈扯淡!”
吴狠儿听罢一脸不屑:“就凭你胯下那三寸之物还惦记什么头牌?老子给你找个豁嘴的老鸨子都嫌你费劲,还头牌?怕是人家用绣花针都比你顶用!”
秦痒被噎得脸都青了,抬手就想去拧吴狠儿的耳朵,却被对方一歪头躲开。
“你他妈懂个屁!”
他梗着脖子骂道,“我之前练的是童子功!按功法讲那叫藏锋!藏锋懂不懂?!”
“藏个屁的锋!我看是生锈了吧?”
吴狠儿嗤笑一声,故意挺了挺腰杆。
“真有能耐,你现在脱干净去问问那些难民里的婆娘,看谁乐意跟你换个窝头,我赌你连块发霉的饼子都换不来!”
江真在旁听得眉角直跳,开口提醒道:“杂货铺到了,右拐然后呢?”
二人这才停止了拌嘴,吴狠儿抬眼一打量,继续指道:“那!那个巷子里,直走左边那个院子就是!”
三人拐过杂货铺,巷子窄得只能容两人并行。
走到尽头处果然有个小院,看模样倒是比别处齐整些。
院内的竹篱笆圈着半分地,里头种着几株蔫头耷脑的青菜,篱笆上还挂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裙。
木门上挂着串红绳系的小铜钱,风一吹叮当作响。
“到了。”
吴狠儿挣开江真的独臂,整了整衣襟,像是要把身上的土都拍干净,脸上竟露出点局促。
“红娘就住这儿。”
秦痒嗤笑一声:“还红娘?我当是什么娇滴滴的名字,听着倒像个媒婆。”
话音刚落,院里传来个尖细的嗓音:“谁在外头嚼舌根呢?”
木门“吱呀”开了,一个“女子”挑着门帘走出来。
说是女子,却生得高挑,穿着件水红的布裙,裙摆沾着点泥,头上梳着双环髻,插着支廉价的铜簪,只是喉结处微微凸起,说话时声音虽刻意捏着,却掩不住那股子糙劲儿。
“红娘!”
吴狠儿眼睛一亮,刚要往前凑,又被对方一个眼刀剜回来。
“呦!我当是谁呢?!”
“你个挨千刀的,还知道回来找我?!”
那“女子”叉着腰,眉梢挑得老高,眼角的细纹在夕阳下看得分明。
秦痒看得直咧嘴,凑到江真耳边嘀咕:“这娘们……看着比你还壮实。”
江真没作声,只盯着对方那双露在裙裤外的脚。
那分明是双男人的脚,穿着双不合脚的绣花鞋,鞋头都被脚趾顶破了。
“红…红娘。”
吴狠儿挠了挠头,笑得一脸憨相,“这外面兵荒马乱的,我不是放心不下嘛!特意带着两位朋友回来看看你,嘿嘿嘿,莫怪莫怪!”
“少贫嘴!”
红娘剜了他一眼,上前一把拽住吴狠儿的胳膊就往里屋拖去。
“想死我了,你个小畜生!”
“你们两个先在外面等着!”
江真和秦痒望着那扇被“砰”地关上的木门,一时之间面面相觑。
没过片刻,屋里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翻箱倒柜,又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紧接着,一声压抑的痛哼从门缝里挤出来,细细听去,竟像是吴狠儿的声音。
“嗯?”
秦痒挑了挑眉。
“这小子是挨打了?”
“咳咳……”
江真轻轻咳嗽了两声,随后装作不知道的摇了摇头。
话音未落,屋里又传出更清晰的呻吟,带着点含糊的讨饶,但却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轻点……哎!你别揪那儿”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