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口沉重的金属闸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将血沙狂潮的咆哮彻底隔绝。死寂重新笼罩狭窄的通道,唯有粗重的喘息声、心脏狂跳的擂鼓声,以及…粘稠液体滴落的“嗒…嗒…”声。
凌雪单膝跪在冰冷粗糙的金属地面上,剧烈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沙尘味道,灼烧着气管。怀中的小离轻得如同一捧随时会散去的沙,断臂处暗红的沙粒无声流淌,在身下积了一小滩粘稠的痕迹,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灰烬裁决”被拄在身旁,刀身滚烫,幽蓝与惨白的光芒如同紊乱的电流疯狂闪烁、冲突,发出低沉痛苦的嗡鸣。吞噬了太多蕴含规则的血沙,刀魂如同饱胀到极限的凶兽,在混乱中挣扎。
凌雪的目光落在自己左臂上。
衣袖撕裂,裸露的小臂皮肤下,暗黄色的沙粒纹路如同活着的藤蔓,清晰无比地缓缓流动、蔓延。它们已经爬过了手肘,正沿着上臂…坚定而冰冷地…朝着肩膀和锁骨的方向…无声进发。皮肤下传来阵阵诡异的麻痒和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沙虫在血肉里钻行、啃噬、同化。
铁臂靠在对面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魁梧的身躯微微佝偻,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他低头,看着自己裸露的左臂——同样布满了流动的暗黄沙粒纹路,像一幅诡异蔓延的刺青。他试着握了握拳,指关节发出艰涩的摩擦声,皮肤下沙粒流动带来的迟滞感清晰无比。
“操…”他低骂一声,声音嘶哑干裂。独眼抬起,布满血丝,看向凌雪和她怀中毫无生气的小离。“那鬼东西…在吃我们…”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变成…沙漏…像莉娜那样?”
凌雪冰蓝的瞳孔深处一片死寂的寒潭。她没有回答铁臂,只是缓缓抬起左手,指尖冰冷,轻轻拂开小离脸上粘着的、混着血污的银白发丝。那张苍白的小脸上,一层黯淡的暗黄沙影覆盖着,如同蒙上了死亡的薄纱。深紫色的血脉纹路在沙影下微弱地挣扎着,如同风中残烛。
“呃…”小离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了一下,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幼兽濒死般的呓语。
凌雪的手指猛地一顿!
“…凯伦…哥哥…”小离的声音细若蚊呐,断断续续,仿佛从遥远的地狱缝隙中挤出,“…在…沙里…他…想…说话…”
凯伦?!在沙里?!想说话?!
如同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凌雪脑海中的迷雾!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紧!她猛地抬头,冰蓝的瞳孔死死盯向通道深处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沙漏!外面城顶那个巨大的沙漏!凯伦的脸…被镶嵌在中央!流淌的沙粒…痛苦扭曲的面容…还有守护烙印深处传来的冰冷悸动!
小离的呓语…印证了这一切!
凯伦…没有完全消失!他的意识…或者灵魂的一部分…被囚禁在了那该死的沙漏之中!他想传递信息!他想挣脱!
一股冰冷狂暴的火焰瞬间在凌雪胸腔里炸开!吞噬了恐惧,吞噬了侵蚀的麻痒!只剩下一个念头——冲出去!冲到城顶!劈开那该死的沙漏!把他…挖出来!
她左手猛地用力,试图抱起小离站起来!
然而!
就在她气息波动、力量爆发的瞬间!
皮肤下…那些疯狂蔓延的暗黄沙粒纹路…仿佛受到了刺激!流动的速度…骤然…加快!
嗤——!
一阵清晰的、如同砂纸摩擦皮肤的诡异声响…从她的左肩处传来!
凌雪瞳孔骤缩!猛地低头!
只见左肩锁骨下方…那刚刚蔓延至此的暗黄沙粒纹路…如同获得了生命!不再仅仅是皮肤下的流动!而是…开始…一点点…向上…拱起!
细密的、沙粒状的凸起…如同微小的蚁丘…在皮肤表面…缓缓…形成!皮肤被撑得发亮、变薄…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感!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冰冷的沙粒…破皮而出!
“呃!”凌雪闷哼一声,左肩瞬间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仿佛有烧红的钢针在里面搅动!那不仅仅是肉体的痛苦,更带着一种…灵魂被沙粒研磨的…冰冷撕裂感!
侵蚀…在加速!她的身体…正在从内部…被强行转化成…沙?!
“凌雪!别动气!”铁臂的独眼瞬间血红!他看出了端倪,嘶声警告!“那鬼东西…靠我们的情绪…加速侵蚀?!”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吼——!!!
一声沉闷、带着无尽怨恨和贪婪的咆哮…猛地…从他们刚刚逃出的通道闸门之后…传来!
紧接着!
轰!轰!轰!!!
沉重的金属闸门…开始…剧烈震动!仿佛有无数沉重的巨锤…正在门后…疯狂地…撞击!
闸门表面覆盖的暗黄色晶簇…在撞击下…簌簌掉落!门缝边缘…一丝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混合着沙粒…如同恶心的涎水…缓缓…渗透出来!
门后的血沙怪物…要破门而出了!
“妈的!阴魂不散!”铁臂怒吼一声,强行压下手臂的麻痒和迟滞感,巨大的链锯战锤轰然抬起,锯齿疯狂旋转,发出刺耳的尖啸!他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挡在了凌雪和小离与闸门之间!独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凶光!“带丫头走!往深处!快!!!”
凌雪看着剧烈震颤、仿佛随时会被撞碎的闸门,又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气若游丝、皮肤下沙影浮动的小离,最后感受了一下自己左肩那不断拱起、带来撕裂剧痛的沙粒凸起…
冰蓝的瞳孔深处,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冻结!只剩下决绝的寒芒!
她不再试图站起,而是左手紧紧抱住小离,右臂断腕死死抵住旁边“灰烬裁决”的刀镡,借助刀身的支撑,拖着几乎麻木的左腿,以一种近乎爬行的姿态…朝着通道深处的黑暗…奋力挪动!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身体的沉重感并未完全消失,皮肤下沙粒的流动和左肩的剧痛不断撕扯着神经。冰冷的金属地面摩擦着衣物和皮肤。怀中小离断臂处流淌的暗红沙粒,随着移动,在她身后拖出一道断续的、粘稠的沙痕。
“灰烬裁决”被她拖在身侧,刀尖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刀魂依旧在混乱的饱胀中痛苦嗡鸣,幽蓝与惨白的光芒明灭不定,如同垂死的星辰。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身后炸开!
厚重的金属闸门…终于…被狂暴的力量…从内部…狠狠撞开!扭曲变形的门板裹挟着晶簇碎片,如同炮弹般向后飞射!
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沙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带着浓烈的腥风和恐怖的咆哮…瞬间…冲入了狭窄的通道!浪头翻滚,凝聚出无数扭曲的血沙触手,张牙舞爪地抓向挡在前方的铁臂!
“给老子——滚回去!!!”铁臂的咆哮混合着链锯战锤撕裂空气的尖啸!他如同暴怒的魔神,不退反进!沉重的战锤带着全身的力量和孤注一掷的疯狂,狠狠砸向扑来的血沙浪头!
噗嗤——!!!
粘稠的血浆混合着暗红沙粒再次炸开!最前端的几条触手被狂暴的力量瞬间粉碎!
但…血沙洪流无穷无尽!被砸碎的部分瞬间被后方涌来的浪潮填补!更多的触手绕过战锤的锋芒,如同毒蛇般缠绕向铁臂的身体!冰冷的、带着强烈吸力和侵蚀感的粘稠液体瞬间包裹了他的手臂、大腿!
嗤嗤嗤——!!!
铁臂裸露的皮肤接触血沙的瞬间,如同被强酸腐蚀般冒出白烟!皮肤下那些暗黄的沙粒纹路如同被注入兴奋剂,流动速度暴涨!瞬间连成一片!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涸…甚至…开始浮现出细密的沙粒凸起!
“呃啊——!”铁臂发出痛苦的嘶吼!但他魁梧的身躯如同钉死在通道中的礁石,链锯战锤疯狂挥舞,死死堵住通道口!用身体和战锤构成的屏障,硬生生将汹涌的血沙洪流…暂时…挡在了闸门附近!
“走——!!!别回头!!!”铁臂的嘶吼在血沙的咆哮中如同濒死野兽的悲鸣,充满了绝望的催促!
凌雪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她咬碎了舌尖,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冰冷的意志强行冲散了左肩的剧痛!她左手死死搂住小离,右臂断腕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狠狠抵住“灰烬裁决”刀镡,如同受伤的母狼,拖着沉重的身体和刀,在冰冷的金属通道中…亡命向前爬行!
身后,是铁臂疯狂的咆哮、链锯战锤撕裂血肉的尖啸、血沙翻涌的粘稠轰鸣…以及…血肉被啃噬的、令人牙酸的“嗤嗤”声…
凌雪强迫自己屏蔽掉一切!冰蓝的瞳孔死死锁定着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小离的呓语在耳边回响:“在沙里…他想说话…”
凯伦!在城顶沙漏的沙里!
必须冲出去!
皮肤下的沙粒纹路已经蔓延到了锁骨下方,左肩处那拱起的沙粒凸起越来越大,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拖动身体,都感觉血肉在被无形的沙磨盘研磨。
不知爬了多久…身后那惨烈的咆哮和轰鸣…似乎…变得遥远了?模糊了?
通道…似乎…在向下倾斜?
空气…变得更加冰冷、干燥…尘埃的味道…似乎…淡了一些?
就在这时!
“呃…”怀中的小离,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
凌雪心头一紧!低头看去。
小离苍白的脸上,那层暗黄的沙影…如同活物般…剧烈波动起来!深紫色的血脉纹路在沙影下疯狂闪烁,如同垂死的挣扎!她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急速转动!
更让凌雪心脏骤停的是——
小离那断臂的创口处…流淌的暗红沙粒…速度…猛地…加快了!如同打开了闸门!粘稠的沙流…汩汩而出!瞬间染红了她半边残破的衣衫!
“小离!”凌雪嘶哑低呼,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侵蚀…在小离体内…也加速了?!
她试图停下,检查小离的情况。
然而!
就在她心神剧震、动作稍缓的瞬间!
前方…通道的尽头…那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一点…幽绿色的…光斑…
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不是火焰!不是灯光!而是一种…极其诡异的、如同活物呼吸般的…幽绿光点!只有指甲盖大小!在绝对的黑暗深处…无声地…闪烁着!
冰冷!死寂!带着一种…毫无生机的…漠然注视感!
光斑闪烁的频率…竟然…和凌雪心脏深处…那守护烙印传来的、属于凯伦的冰冷悸动…隐隐…同步?!
凌雪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死死盯着那点幽绿光斑!冰蓝的瞳孔收缩到极致!
那是什么?!
陷阱?新的规则节点?还是…凯伦被囚禁的意识…发出的…求救信号?!
“灰烬裁决”刀身…猛地…停止了那混乱的嗡鸣!刀脊上,疯狂闪烁的幽蓝星火与惨白刻痕的光芒…骤然…凝固!如同被那幽绿光斑…瞬间…冻结!
刀魂…传递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警惕…以及…一丝…极其极其隐晦的…渴望?
渴望…吞噬…那点光?!
凌雪抱着气息越来越微弱、沙化加速的小离,左肩的剧痛如同毒蛇噬咬,皮肤下的沙粒疯狂蔓延。她看着前方黑暗中那无声闪烁、如同活物眼睛般的幽绿光斑,又感受着身后通道深处…那虽然遥远却依旧存在的、令人心悸的血沙翻涌声…
前有未知的诡异,后有索命的血潮。
退?退路已绝!铁臂用命换来的通道,恐怕早已被血沙重新淹没!
进?那幽绿的光斑…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深渊?
凌雪缓缓低下头,看着小离苍白脸上浮动的沙影,看着那不断流淌暗红沙粒的断臂创口…
她冰蓝的瞳孔深处,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彷徨…彻底…湮灭!
只剩下…属于寒渊的…冰冷决绝!
她不再犹豫。
左手,更紧地抱住怀中正在沙化的女孩。
右手断腕,死死抵住身旁那柄光芒凝固、陷入诡异沉寂的“灰烬裁决”。
她拖着小离和刀,如同拖着整个世界的重量,朝着通道尽头…那点唯一在黑暗中闪烁的…幽绿光斑…
一步…一步…爬了过去。
每一步,都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留下粘稠的血迹…和…暗红的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