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废苑,位于皇宫最偏僻荒凉的西北角。这里年久失修,宫墙斑驳,庭院里杂草丛生,蛛网密布,殿宇门窗破败不堪,透着一股腐朽衰败的死气。寒风穿过破损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怪响,如同冤魂的哭泣。
几辆简陋的青布小马车,在禁军的严密“护送”下,停在了废苑那扇掉漆严重的朱红色大门前。说是护送,实为押解。
车门打开,形容枯槁、眼神空洞的君煜城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太监粗暴地拖拽下来。他早已没了昔日亲王的半分风采,像个失了魂的木偶。紧接着,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脸上还带着泪痕和污渍的凤如雪也被推搡下来。她似乎已经哭闹得筋疲力尽,眼神呆滞,只是死死地抱着一个破旧的小包袱,那是她仅存的“财产”。
“进去吧!好好‘思过’!”禁军统领冷冷地丢下一句,挥了挥手。沉重的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露出里面荒草丛生、破败不堪的景象。
“不……我不进去!放我出去!我是侯府嫡女!我是皇子妃!你们不能……”凤如雪看到里面的景象,再次爆发出惊恐的尖叫,试图挣扎。
“闭嘴!废苑之内,哪来的皇子妃!”一个面容刻薄的老嬷嬷从门内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根藤条,眼神阴鸷地扫过凤如雪和君煜城,“到了这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再敢喧哗,仔细你们的皮!” 她是看守废苑的管事嬷嬷,姓钱,在这活死人墓里待了半辈子,心肠早已硬如铁石。
藤条抽打在破败的门框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凤如雪吓得一哆嗦,剩下的话全噎在了喉咙里。她看着钱嬷嬷那如同看死人般的眼神,一股透骨的寒意瞬间淹没了她。她终于彻底明白,她的皇子妃生涯,她所有的尊荣富贵,都随着那道圣旨,彻底烟消云散了!等待她的,将是比侯府后院更黑暗、更绝望的地狱!
君煜城则如同行尸走肉,被太监推搡着,踉跄地走进了废苑深处,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反应。
沉重的宫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废苑内,只剩下无边的死寂和刻骨的绝望。
钱嬷嬷将凤如雪带到一处勉强还算完整的偏殿。殿内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破木床,一张缺腿的桌子和一条瘸腿的长凳。角落里结满了蛛网,厚厚的灰尘覆盖着一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
“以后你就住这儿!每日辰时初刻到院中集合听训,过了时辰,就别想吃早饭!”钱嬷嬷用藤条指着凤如雪,声音冰冷,“宫里的规矩,到了这里也一样!该做的活计一件不能少!敢偷懒耍滑,自有收拾你的法子!”她说完,丢下一套粗布灰衣,便转身离去,留下凤如雪一个人站在冰冷破败的殿宇中央。
凤如雪抱着包袱,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一寸寸缠绕上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她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发出压抑而绝望的呜咽。完了……全完了……她凤如雪,侯府嫡女,竟落得如此下场!都是凤清歌!都是那个贱人!滔天的恨意在绝望的土壤里疯狂滋长,扭曲着她的心智。
而此时的芳草苑,已是一片混乱。
林媚儿被抬回府时已陷入深度昏迷,脸色青灰,嘴唇发紫,呼吸微弱而急促,身体间歇性地抽搐。太医被紧急召来,一番诊视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这……这绝非寻常的孕吐受惊!”太医声音发颤,“侧妃娘娘脉象紊乱,气血衰败,心脉微弱……此乃……此乃中了剧毒‘红颜枯’之象啊!”
“红颜枯?!”闻讯赶来的刑部官员和负责查抄的禁军将领皆是大惊失色。这可是宫廷明令禁止的阴损剧毒!
“可能救?”刑部官员急问。
太医摇头,满脸苦涩:“此毒无解……一旦毒入心脉,神仙难救!而且……而且胎儿……早已……早已没了气息……” 他之前只当是孕吐,根本没想到会是如此霸道的毒药!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开。五皇子侧妃林媚儿,在王府被查抄前夕,身中宫廷禁药“红颜枯”剧毒,一尸两命!
矛头,瞬间指向了最后与林媚儿发生激烈冲突、且送过“赔罪”芍药簪的凤如雪!
刑部官员不敢怠慢,立刻提审芳草苑所有下人,尤其是那日目睹冲突的丫鬟婆子。很快,凤如雪当时疯狂的咒骂、抓扯林媚儿头发的动作、以及那句“生不下来的孽种”的恶毒诅咒,都被详细记录在案。虽然没有人亲眼看到凤如雪下毒,但她的作案动机、作案时间、作案能力,都指向了她!
“毒妇!好一个毒妇!”刑部官员拍案而起。五皇子倒台,其妃竟在府中下此毒手,戕害皇嗣,简直是丧心病狂!
“立刻禀报九殿下和圣上!提审凤氏!”
废苑的破败偏殿里,凤如雪正被钱嬷嬷用藤条抽打着,逼迫她清扫庭院里的枯枝败叶。粗布灰衣被汗水浸透,手上磨出了血泡,她咬着牙,眼中充满了屈辱和怨毒。
就在这时,废苑那扇沉重的大门再次被打开。刑部的差役和宫里的太监在禁军的陪同下,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罪妇凤氏!跪下接旨!”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
凤如雪茫然地抬起头。
“奉圣上口谕:查五皇子废庶人君煜城之侍妾林媚儿,身中剧毒‘红颜枯’,致一尸两命!经查,罪妇凤氏,因妒生恨,有重大作案嫌疑!着即锁拿,押入刑部天牢,严加审讯!钦此!”
如同晴天霹雳!
凤如雪瞬间呆住了!林媚儿……死了?还中了红颜枯?一尸两命?!不……不可能!红颜枯明明要七天才发作!这才几天?!怎么会……难道是剂量下多了?
“不!不是我!我没有下毒!不是我!”凤如雪猛地反应过来,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惊恐地尖叫起来,“是诬陷!是有人害我!”
“还敢狡辩!拿下!”刑部差役毫不留情地上前,冰冷的铁链瞬间套上了她的脖子和手腕!
“放开我!你们这群狗奴才!我是冤枉的!我要见皇上!我要见太后!”凤如雪疯狂地挣扎着,如同疯妇。钱嬷嬷在一旁冷眼旁观,嘴角带着一丝鄙夷的冷笑。进了这里,还想见太后?做梦!
冰冷的铁链拖拽着她,如同拖拽一条死狗,在废苑众人麻木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将她拖向那扇象征着更黑暗深渊的大门。凤如雪绝望的哭嚎和诅咒在废苑荒凉的上空回荡:“凤清歌!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太后!太后娘娘救我——”
慈宁宫,佛堂。
檀香依旧袅袅,木鱼声声。太后云华岚闭目跪在蒲团上,手中捻动着紫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一个心腹老嬷嬷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低声禀报了五皇子被废、王府被抄、林媚儿中毒身亡、凤如雪被押入天牢的消息。
太后的眼皮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捻动佛珠的手指也微微一顿。随即,她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里,却掠过一丝极其深沉、难以捉摸的幽光。
“哦?”太后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老五……倒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至于那个凤氏……自己作死,怨不得旁人。”
“太后,凤氏在押走时,一直高喊……要见您,让您救她……”老嬷嬷低声道。
“救她?”太后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冰面裂开的一道细纹,“一个丧家之犬,自身难保,还妄图攀扯哀家?不知死活的东西。”她重新闭上眼睛,语气淡漠,“告诉下面的人,天牢那边……‘规矩’点。哀家不想再听到她胡说八道。”
“是,奴婢明白。”老嬷嬷心中一凛,躬身退下。太后的意思很明白——让凤如雪在狱中,永远闭嘴!
佛堂内恢复了寂静,只有单调的木鱼声。太后捻动着佛珠,低垂的眼睑下,眸光却如同深渊般幽暗翻涌。君煜城这颗棋子彻底废了,还差点暴露更多……凤如雪这个蠢货,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过……林媚儿中的是“红颜枯”?这毒……倒是来得蹊跷。她捻动佛珠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其中一颗珠子内部极其细微的凹凸纹路。